車裡的暖氣鋪面而來，消散了楚珥身上的寒意。袁琛習慣性的看向後視鏡里的少年，說，「你的心情不錯。」

「嗯？還好。」楚珥局促一笑，扯開話題，「今天大家都在討論陳鴻飛的事情。」

「這件事有沒有引起恐慌？」

「沒有，大家只在私下聊了聊。」

畢竟那隻是一條事不關己的生命。

等待彎道的車開過去，袁琛轉動方向盤，「楚珥，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學校里的事情？」

即便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袁琛到底還是沒有忘記詢問楚珥這個問題。

沉默半晌，楚珥望向窗外，「我不想讓袁叔叔擔心。」

「楚珥，我們是家人。」袁琛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間迴響，「領養你的那天我告訴過你，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一個人，無論發生什麼我會在你身後保護你，這個承諾終身有效。」

「可我只是你領養的孩子。」明熙的話又一次在腦海中浮起，楚珥的聲音逐漸低落，帶著一絲自嘲，「袁叔叔真的覺得值得嗎？」

「即使是親生父母也會背叛自己的孩子，這和血緣沒有關係，」袁琛淡淡地說，「我處理過很多父母虐待自己孩子的案件，也有成年後的孩子反過來打罵年老的父母，他們都是彼此的至親之人，而最壞的往往也是這些你沒設任何防備的親人。」

「楚珥，既然我選擇了你，那就會負責到底。」

話音落下，車裡安靜許久。

有什麼東西湧上楚珥的眼眶，他用力眨了眨雙眼，好像這樣就能讓淚水倒流回去。

袁琛從來都是直白而坦率，渾身上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他配不上那麼好的袁琛，那麼好的家人，他只會一味的否定自己，就好比現在這樣。

「楚珥，你要試著相信我。」袁琛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溫柔。

「......好。」

楚珥艱難地點下頭，即使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答案。

後視鏡里，少年青澀的臉龐彷彿與記憶中的男孩逐漸重回，袁琛的心忽地一沉，他迫使自己將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道路上，好阻止那些沉重的回憶湧入腦海。

他要學會知足。

約莫十多分鐘，汽車駛進一個陌生的小區，楚珥看著窗外劃過的風景，猶豫道，「袁叔叔，我們要去哪裡？」

熟悉的房子映入袁琛眼中，他放慢車速答道，「這是我父母的家，他們一直很想見見你。」

微楞過後，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湧上楚珥的心頭，直到門鈴按響，他才急急地拉住袁琛，「袁叔叔的父母都是怎麼樣的人？我，我進去以後應該說些什麼？」

袁琛冷硬的面都線條在此時格外柔和，「他們都是很和善的人，不用緊張。」

越是這樣說，楚珥便越是緊張。他有些胡亂地想，如果袁琛是他的叔叔，那袁琛的父母又是他的什麼人？外公和外婆嗎？他從未想過把袁琛當作父親，而他想袁琛對他也是一樣。

對他來說，袁琛是一個很重要，也很特別的存在，甚至比親人還要來得特別。

「阿琛？」一個婦女驚喜的拉開門，她的模樣比楚珥想像的要年輕太多，也漂亮太多，「這個是......小珥吧？趕緊進來，來了怎麼也不和我們提前說一聲？」

袁琛拉著還在發愣的楚珥走進了屋，「怕你和爸又像上次那樣準備一大桌菜，到最後吃不完又只好倒掉。」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袁母拍了袁琛一下，「小珥，你是楚珥吧？阿琛經常和我說起你，比照片還可愛。」

「您，您好。」

袁母摸了摸楚珥的頭，「怎麼還用上您了？不應該叫外婆嗎。」

楚珥局促地往袁琛那邊靠了靠，袁琛替他說，「小珥還沒有完全適應，不要勉強他。」

楚珥敏感地注意到，袁琛用了『小珥』，而不是『楚珥』。他捏緊袁琛的衣角，像是嘴裡含了顆糖從舌根甜到心底。

「哎呀，我就是隨口一說，看你那副護犢子的樣子，真是有了孩子才知道我們當父母的感受。」袁母捂著嘴笑，數落的話一刻也不停。

「阿慧，是袁琛來了？」屬於男人的低沉嗓音響起，一個頗腿的中年男人從客廳走來，他的背挺得筆直，模樣和袁琛有三分相似，都是一樣的堅毅英俊，「你把那孩子帶來了？」

袁母埋怨他，「說什麼那孩子，人家叫楚珥，和你說了那麼多次都沒記住。」

「你知道我記性差。」

「說你記性差你還理所應當了，米煮了沒？沒有的話趕緊再去加點。」

「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去。」

一個最平凡的家庭，一對最平凡的父母，沒人知道這是楚珥嚮往了整整十七年的東西。

他安靜地站在袁琛身後，好像只是看著這一幕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福祉，直到袁琛的大手攬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進來吧，這裡也是你的家。」

這裡也是他的家。

楚珥心想，即使一切是夢也好，他只希望時間能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不要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