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是拿著簪子對著自己的喉嚨，威脅蘇子跟自己走的。

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他好不容易讓吳遠把他找回來的，真是辜負我一番心血。

就算我找著了相公，也不給你看。

今日他們走了一個時辰小路，出了城又找了架馬車，孟九見天色黑的差不多了才進了客棧。

「掌櫃的，我們要兩間上房。」

「掌櫃的，給我一間上房！」

孟九朝大門看去，一個穿著青衫的少年急匆匆闖進來，硬生生擠開他要走了店裡唯一一間上房。

孟九卻沒有功夫去在意，因為那個少年的臉龐，跟記憶里最初的他有七八分相似。

他睜大了眼睛，一時失語。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的不是眼前這個男子，而是自己的記憶。

畢竟他著實分不清往前自己那些悲痛的遭遇，究竟是上一世的事，還是真的只是一場夢。

而當那個男子報上姓名的時候，他連那一絲疑慮都打消了。

那個掌櫃登記，問他的名字，他毫不猶豫道：「陸上淵，上乘的上，深淵的淵，再上你們這裡最好的酒菜，儘快。」

那掌櫃連聲應道。

他說過的，自己長大時幾乎一年一個相貌，約莫這一世他長得晚了點兒，所以臉龐才同記憶中有些許不一。

他雙眼殷切，希望他能認出自己，朝自己這邊偏頭多看一眼，然後他們互訴衷腸，同塌而眠，回到從前……

耳邊是蘇子在喚他：「少爺，少爺？」

孟九這才驚醒，那個少年也已經拎著包袱上樓了。

他委屈得想哭。

為何他受了那麼多罪，還要這麼對他……只讓他一個人記得這些……

那他們往先的情意，就這麼煙消雲散，再也不作數了麼？

「用你的名字吧。」孟九落寞道，他記下了他住的房號。等夜裡，沐浴完了，就去……

夜色凄寒，他現在的心境，明明人就在身邊了，卻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他以為自己再見他，會心動，會心酸，會直直落下淚來……絕不會想到只是這般神情給自己清洗好，然後再去別人客房，像個沒有感情的，賣？？？春的兔子。

阿淵……會變麼？他似乎與自己記憶里不太一樣。

猶猶豫豫都已經深更半夜了，已經過了子時，他還沒決定到底要不要去。

他從浴桶踏出，白玉般的肌膚上水漬潺潺下滑，在幹燥地面上印下一個個濕腳印，披上裡衣，繫上扣帶時忍不住朝自己的身體看了兩眼。

好像比以前有肉了點兒……

錯覺。

他伸出手指往自己小肚皮上戳了兩下，眉頭皺的更深。

陸上淵在屋頂上正好見到這一幕，若不是姐姐還在一邊，他已經要忍不住衝下去了。

小九在戳自己的小肚子……

「行了，憋得臉紅脖子粗的，看你那眼珠子，都快掉進去了。」陸上泠道，「你去找他可以，不要鬧出動靜，我去那邊把陸唯真給捆起來。」

「那你小心。」

「放心，那臭小子不是我的對手。」少女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眼底的精光簡直如同邪教妖女，「姑奶奶我保證讓他好過。」

少女先一步消失在屋頂，腳下木門也吱呀被推開。

陸上淵正想找個由頭去敲他的門，卻見他自己穿著無法禦寒的裡衣就這麼要出去。

這麼深更半夜，穿成這樣……

「你老實點。」少女眼角帶笑，一把閃著寒光的月光小刀被床上驚醒的少年死死咬住，溫柔勸道，「千萬別叫，一松嘴你的舌頭可就沒了。」

床上那個被摁住的少年瞪大眼睛，你敢！

「你作為質子膽敢逃跑，我若說出去，你在陸國也別想好過，小濺人。」少女拍拍他的臉，扯下腰帶三兩下將他捆了吊在床頂，方從他身上坐起，耳邊窸窣一響。

少女警覺朝門口望去，常年習性已經讓她做出了曖昧姿態，以從路人眼下矇混過關，卻未曾想進來的那個會是……

床上一個少年被堵住嘴雙手吊起跪在軟榻上，一邊還有個衣衫半敞的妙齡少女……

他在青樓里待久了，這場面自然知道是在做什麼。

阿淵居然已經……

「我、我走錯門了……」他深吸一口氣，攥緊了衣衫倉惶往外奔逃，跌跌撞撞將自己關進屋裡，悶頭便往床上砸，雙手死死揪住被褥……

晚了。

等我長大，已經晚了……

他已經有別人了……

是黃粱美夢麼？那些事，不論是甜蜜還是錐心，都是假的麼？

我再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了麼……

陸上淵在屋頂看的納悶，這一夜小九都沒有換過姿勢，便那麼趴在褥子上睡了一晚。

他本來是想下去的，可著實想不通他為何會去推陸唯真的門，他們該只是碰巧住在一個客棧而已……

他不希望小九和一個即將永遠留在吳國的質子有什麼關聯，更不希望他們兩個熟識……小九為什麼要哭。

未免再有疏忽，意外，或是錯漏，他生生忍住了下去找他的慾望，只等姐姐把人安頓好了，又找了輛馬車把人連夜送走，他才溜進了陸唯真的屋子裡。

包袱里也沒有任何與小九有關的東西。

可待他再要去找小九的時候，卻見他又叫上了隨從要出發。

蘇子問道：「少爺，您這是怎麼了？」

小九搖搖頭，眼眶泛紅，顯然昨夜哭狠了：「去叫輛馬車，我們回去。」

「回去？」

「對！」小九負氣道，「我們不找姑爺了。」

蘇子很納悶地跟在他身後，您從來也沒說出來是要找姑爺的啊？

蘇子又問：「那為什麼又不找了？」

小九踩上小馬凳，將車簾一掀，回頭一瞪他：「因為他已經死了！」

扭回腦袋鑽進馬車：「快走。」

陸上淵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待他回過神來，馬車卻已經走出了兩條街。

小九算是他偷偷摸摸看著長大的，愛吃什麼，愛玩什麼，愛穿什麼顏色的衣裳……可他出來到底是找誰……他到底怎麼認識陸唯真的？

少年眯起雙眸，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攥緊了劍，閃過幾條小巷後縱身消失在青天白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