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人還沒來，吳國應該不知道陸唯真私逃的事，你不用這般火急火燎。」少女擰幹自己親手繡的絲帕，擦幹長滿細繭的雙手，「我還當你會跟你的小娘子在那裡花前月下幾日呢。」

陸上泠遞過濕帕子給他：「你洗不洗？」

陸上淵沒有說話，只陰森盯著床角里那個被麻翻了的人：「把他弄醒。」

「怎麼了？」少女回頭看一眼，「睡得死豬一樣，過兩個時辰自己就醒了，別浪費我的藥成不成。」

「他認識小九。」陸上淵沉聲道，「你不弄我來弄。」

少女在他臉上盯了好一會兒，她鮮少見弟弟這神色，一邊納悶一邊去找包袱里的藥罐：「他怎麼會認識小九？他從小養尊處優連靖州都沒出過，應該沒有來過吳國。」

陸上淵也想知道，可小九出門就是在找他，在誤會他與自己姐姐有點什麼之後還負氣回家……

陸唯真很快醒了。

他一點都不想一睜眼就看見這兩個鬼魅一般的弟妹，手裡不知道死過多少人了。

更可怕的是這個一貫對他還有幾分客氣的弟弟一臉陰沉……

……

……

「我真的不認識他！我要是認識吳國的世子，我還至於逃跑麼！」床上的少年大吼著，憤怒與淚水盈滿他的眼眶，「你們一家子都是魔鬼，寧肯把別人送到虎狼窩裡去自己獨享安樂，你們狼子野心……陸國遲早毀在你們手裡！你們就儘管去欺騙我父皇吧！」

要激怒豐榮王的一雙兒女其實並不容易，往日里這種不痛不癢的話對陸上淵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就是巷子里的潑皮混混都比眼前這位皇子會罵人。

只不過今日他不巧撞上了陸上淵觸碰不得的逆鱗，碰了他的人。

「我在你大腿內側切上兩刀再立刻給你止血，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我拷問過你吧？還是你這麼窩囊，要去跟我爹告狀？」少年陰森嗓音令人不寒而慄，握住腰側劍柄。

「別上來就動刑嘛。」少女拍了拍弟弟的肩，笑盈盈道，「我是覺得這個小jian人沒有什麼能耐認識你的小娘子，相反，他若是知道你心儀他，見了只怕要像狗一樣繞著走，哪敢跟你搶人啊。」

「你這個臭婆娘你罵誰！」身為皇子被如此羞辱，再窩囊也忍不下去，陸唯真咬牙切齒。

陸上泠轉手就抽了他一耳光：「你罵他就罵他，罵我幹什麼！我還沒跟我爹說你占妹妹的便宜！」

說完自己第一個皺眉頭：「真是想想都噁心。」

廢棄柴房中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不過短短一瞬，戛然而止。

半柱香後，陸上泠嫌棄道：「割著你了麼？叫得跟死豬似的，你也是，浪費我一條手帕。」

陸上淵蹲在他面前，抽出他嘴裡絲帕：「不認識他？」

「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地上那個狼狽的少年面目猙獰地笑著，「我就算是逃走了，也還是人質，有本事你就動手啊！我看你爹如何交差！」

陸上淵握緊劍柄，滿腦子都是小九那句——他已經死了。

是，我是已經死了，我等了那麼多年，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這些年披星戴月，讓所有人都活的更好。

唯獨自己……

「那你死吧。」他站起身，劍箏鳴出鞘，劍尖抵住地上那人的脖頸，輕輕一帶，白皙的皮膚上冒出一條纖細血線。

少女皺著眉摁住他手背：「嚇嚇他得了。」

「姐姐，他不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不然你把人帶來讓他認啊！」

「你竟然還想見他？你痴心妄想！」

少女直覺弟弟不對勁，劈手奪了他的劍，抬腿往地上的陸唯真身上踹了一腳，沖弟弟命令道：「我來處理，你去坐著。」

「你們這對妖孽！魔鬼！」

比起陸上淵，顯然他更怕這個少女，笑容有多甜美，手段就有多狠毒。

「灌了點辣椒水而已。」少女拍拍手，把他叫出來，從外頭鎖上門，轉身便問，「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陸上淵閉了閉眼：「……沒有。」

「那你這是？」

「單純地嫉妒。」

少女一愣，白了他一眼：「你連裝都懶得裝了？臉都不要了？」

本來姐姐就知道他所有的事，也沒有必要多隱瞞，省得她反過來打趣。

他本來也沒有必要吃這個醋，因為小九已經回家了，不論陸唯真認不認識小九，他都會是自己的夫人，妻子，娘子，是自己的枕邊人……跟別的男人不會有任何關係。

屋裡的落難皇子吃了天大的冤枉，唯一活該的地方就是，他不該在外面怕被人找麻煩，就用了陸上淵的名字。

而且從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挨得這頓審問。

更可怕的是豐榮王到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連衣服都是幹幹凈凈的，甚至比逃走之前還容光煥發，除卻眼中的憎惡。

「來人，快將皇子請進皇宮！」豐榮王一擺手，很快進來三四個武夫模樣的隨從將他架起，送進隨行奢華馬車裡。

姐弟二人還能聽見他逐漸微弱的抗議——為什麼是我！

為何非得是我。

「你們兩個做的很好。」豐榮王拍了拍姐弟二人的肩膀，「可幫為父解了圍了，真兒也是，明知自己逃跑會給整個陸國引來災禍竟還做這種蠢事……哎，遠不如你們二人懂事。」

在豐榮王眼中，兒子能毫無異議地接受這樁聯姻，也是他意料之外。

畢竟泠兒從小便是這樣，若是讓她嫁給哪個連面也沒有見過的人她便要一根褲腰帶弔死，他以為兒子成日里跟這個不著調的姐姐在一起，多少對這種只有交易的婚姻有抵觸……

「其實爹也想讓你娶個姑娘，只是吳國的安陽公主是皇帝的心頭肉，又說你面目兇惡死活不肯嫁給你，隨安王生的雖然是個兒子，但多少也算能傳宗接代……何況你對他們家還有恩。」豐榮王自然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打八歲起就能跟自己談論國家大事，還能未雨綢繆，更有一身武藝，心思縝密沉穩踏實，果真是天縱之才，越想越是自豪得撫摸起鬍鬚來，「將來你若是有其他喜愛的女子，爹綁也給你綁來，不過只能做個側妃了。」

陸上淵聽著只是點頭，他對什麼妃不妃的沒有興趣：「那婚事定在哪日？」

為表誠意，他們先把皇子給送了過來，但絕對不能空手而歸，這次回去，一定要將人一起帶走的。

「日子還沒定，好歹也是個世子，要選個好日子，但咱們王府已經開始準備了。」豐榮王道，「你即便不喜歡他，在吳國也要裝作恭敬友好的樣子，盡量多獻殷勤，時常去他跟前晃晃，帶點小禮物，懂了沒？」

少年指尖微微一動，連心也柔軟下來：「……嗯。」

少女在一邊彷彿在看兩場不同的戲。

你們兩個真是雞同鴨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