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期沒有多想，腦海里頓時浮現馮天漫和許婧的臉。塗著牆一樣厚的白粉，臉頰處的腮紅一直打到了太陽穴，身上的香水味也濃死人，每一次把他堵在廁所里扔紙團的時候，說的粗口比一個菜市場賣菜大媽還要多。不管他是面無表情，還是假裝憤怒，這兩個人都非把他拖到天黑了才給走……

這麼一想，他雖然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更遑論什麼心靈上的打擊，但也確實挺麻煩的。

「嗯嗯，我也覺得女孩子很麻煩，說話彎彎繞繞的，從不表達內心真實的想法。」余期這麼說的時候，張柏洋還來不及高興，又聽見他說，「但是有一說一，女孩子情緒化的時候還挺可愛的，不管是開心還是傷心，身上的情感因子都很充沛，我還是蠻喜歡和她們待在一起的。」

「噢……」張柏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歡女孩子，但是也不排斥和她們待在一起？」

這話說得有些露骨了，余期卻欣然同意道：「就是這個意思！」

「……」一瞬之間，一團名為希望的火苗重新在張柏洋心裡升起，他的嘴巴張了張，卻無法組織清楚自己的語言，一來二去，還是選擇暫時按下不說。

反而是余期直白地問道：「你喜歡男人嗎？哥哥。」

「……」張柏洋突然整個人坐直了，一雙眼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余期的表情，但凡在他臉上看見一絲排斥和厭惡，他都會拒不承認。

喜歡男人這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中學？大學？還是最近？

張柏洋一向是個情感細膩的人，倒是有不少女生喜歡他這種類型的，然而他很快也發現了一個事實，他這種敏感的人和同樣敏感的女生根本相處不來，女孩子之間的小心翼翼和計較反而讓他無所適從。久而久之，張柏洋就更喜歡和男生待在一起。

在沒有遇到余期之前，張柏洋一直不明白什麼叫心動的滋味。

直到說服了余期到咖啡館來打工，張柏洋才發現，這個還沒徹底成熟的大男孩，既具有可愛的外表和舉動，又具有善良的內心與性格……他實在是，不想錯過這樣一個人。

「是。」張柏洋直勾勾地盯著余期，說道。

「那很好啊！」余期說：「男人女人都一樣，只要能讓自己感到福祉，怎麼選擇都可以！」

「……」張柏洋的嘴唇張了張，他其實很想繼續說，自己不僅喜歡男人，還喜歡坐在面前的這個人。然而余期的表情太過自然，彷彿就算他知道了自己喜歡他，也不會有任何劇烈的情緒波動。就像一潭死水，接納、包容，卻沒有回應。

「吃完了，我們可以去甜品店了嗎？」余期突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直接從上一個話題跳轉到下一個話題。

「你，你還吃得下？」張柏洋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再問回去，只能強迫自己暫時轉移注意力。

「吃得下！」

望著余期傻乎乎的笑容，張柏洋一顆沉寂的心又「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

感情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他有足夠的耐心，讓余期的心扉對他敞開。

望了一眼張柏洋頭頂上的心動值，65%。

抵達地球這麼久，這還是余期第一次看見有人對自己流露這麼高的數值。

再往上漲一點，就已經到達地球人之間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余期在心裡不無可惜地搖了搖頭。

張柏洋是個很好的男生，只是他始終不是自己的攻略對象，等他完成任務之後把情感因子收走，張柏洋就不會再這麼痴迷於他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披薩店，還是決定走兩圈，再按照預定時間，在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去甜品店。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一家專門定製西裝的高級服裝店門口，一個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男生，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一絲不苟的姿勢，彷彿他不是站在服裝店門口，而是站在什麼重要的會議大廳裡面。

「少爺，老爺請你進去。」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朝面無表情的程光低聲說了一句話。

「和他說不用給我買，我下午還有事。」程光抬起手腕看錶，時鐘正好介乎於二和三之間。

他這個不靠譜的外國老爹，幾個月前拋下一句十年之內不再回國的話，卻不知道為什麼又在昨天晚上出現在他面前，還說接下來的發展都會固定在國內。

程光突然就從一個見不到父親的人，變成必須和父親朝夕相對。幾天下來，程光還是不習慣每天一睜開眼就看見父親坐在餐桌上的畫面，也不是反感，只是覺得彆扭，還有一種名為生疏、冷漠、淡然的情緒縈繞在心裡。十年的情感缺失，可不是靠這幾天就能彌補的。

此刻還算是半脅迫半哄騙地被管家帶出來，和他這個外國老爹一起挑談生意穿的商務套裝，已經等了一、兩個小時，程光早就想離開了。

不顧管家如何勸說，什麼「要和老爺好好相處」、「不要讓老爺覺得無所適從」、「老爺也是真心想修補關係」的話，程光通通不理會，抬腿就往扶手電筒梯走去。

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程光沒有想好，去年暑假的時候，他不是在外面旅遊，就是在圖書館預習下一年的課程，偶爾學得累了，就找籃球社的人一起打打球。如今秦昊陽剛好在治癒情傷，基本上是隨叫隨到的狀態，反而是程光自己，腦海里隱隱約約有一個想法，想把那個躲了他好幾天的人從家裡約出來……

可是要以什麼借口呢？

約出來之後，該怎麼延續上一次的話題呢？

一切還沒有想好的時候，以程光的性格，寧願按兵不動。

就在這時，程光突然瞥到某個熟悉的身影，那個百分之二百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麼巧在這個地方遇到他的人。程光的目光立即鎖定一個方向，直勾勾地盯著那個一直霸佔著自己腦海，趕都趕不走，此時正大刺刺地走在商場里的身影。

按捺不住地，程光的笑容剛剛展露，沖走一早上滿腹的不耐。也許是太過於專註，一直到程光想上去打招呼的時候，才發現余期不是一個人在這裡。在他隔壁還有一個人，以十分親密的姿態與他同行……

兩人不僅是走在一起這麼簡單，時不時親昵地回望、嘴裡說不完的話題，因為靠得太近，偶爾會觸碰到一起的手背……

不管怎麼解釋，兩人的關係都不可能單純。

越看下去，程光的心越涼。

他嘴角的笑容猛然垂落，取而代之的是緊鎖的眉頭。

懷疑、猜忌、嫉妒……聯想到余期迴避的態度，種種陰暗的情緒忍不住湧上心頭。程光盡量控制自己，不用最大的惡意去揣度那兩人之間的關係，卻還是忍不住氣血翻湧，連呼吸都忍不住變得急促。

「喂？」程光撥打了一個電話，聲音沉著，「你現在有空嗎？」

一把驚喜、難以置信又忐忑的女聲，隱隱約約從聽筒那端傳來，「程、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