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開始的時候，往往一切都會變得虛假。

01.

魏清瑜送梁宿的雪松是曠野家的雪松。

江糖到家的時候，在福姑娘信件里看到她的嘮嗑，她說她前段時間在潘家園看到的琥珀雪松被有錢有勢的姑娘買走了。

有錢有勢的姑娘是魏清瑜。

魏清瑜找褚家的調香師做了兩瓶香薰。

魏柏瑜得了大瓶的，擰開瓶蓋子放在衣櫥里熏了整整三天三夜，現在整個兒都是雪松清清冷冷的木質花香調。

阿福睡到半夜以為家裡糟了雪松怪的侵襲。

於是給江糖打電話抱怨：「魏柏瑜他媽的是變心了嗎？」

江糖很淡定。提前體驗老年生活的黑瞎瞎給她熬了鍋驅寒的洗腳水，辣椒和蔥是輔料，屋子裡洋溢著花椒辣湯的味道。

她按著咕咕叫的肚子：「他愛的一直是我謝謝。」

阿福隔著電話呸她，呸完了又想起件陳年舊芝麻的爛事兒，扣緊木格子窗說，「三島小姐以前跟你祈過願，你記得嗎？」

江糖皺著眉細細想了想。

她從前接過的祈願牌子不是特別多。

張祿陽的副官算是第一茬，會撥算盤的1949年的魏柏瑜算是第二茬，第三茬是……也不是蔬菜店的三島小姐啊……

「難道是我做夢的時候替她殺了鈺師傅嗎？」

阿福像是被她堵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約莫是一盞涼茶的時間吧，她窸窸窣窣地滾進綿軟舒適的被褥里，解釋說：「三島小姐的牌子被我和黑瞎瞎劈碎燒了。」

春寒剛倒不久，窗外風呼啦啦刮著像怪獸的嘶吼。

江糖揣著灌滿熱水的玻璃瓶子，覺得答案可能有些震驚她的世界觀，遂謹慎地問：「金樹銀樹雪茄樹，她想要什麼樹？」

「時間倒溯。」阿福說。

倒溯你的……江糖啪地扯斷了剛接好的電話線。

「回到初遇的時候有卵用嗎？」她看著抱著檔案袋進屋的黑瞎瞎，腦袋裡像團著團新鮮的熱漿糊，「黑瞎瞎啊……」

「在呢，別叫魂。」黑瞎瞎拍拍她的腦袋。

他回家的時候順道去了趟檔案館。

檔案館在西城的蒹葭巷，夜裡值守的警衛是租界巡捕房調任轉職的警察，和黑瞎瞎在福神殿祭祀時打過幾次照面兒。

人既然是有了記憶，事情也就好辦多了。

黑瞎瞎把印著絕密的檔案袋遞給她，鑽進被爐：「鈺師傅的資料和屍檢報告，魏靖瑜說你看這個是沒有任何用的。」

「你在檔案館碰到魏靖瑜了？」

黑瞎瞎給自己倒了杯涼得刺骨的冷茶。

魏靖瑜這段時間都泡在領事館，據說是商談海運路線和租界的時間期限。他抵著茶杯：「他派了撒撒到檔案館傳話。」

撒撒是魏靖瑜的助理。

西街福安巷的黑衣服打手就是他安排的，魏柏瑜跟江糖打電話的時候提起過，挺憨厚的。魏靖瑜說啥都聽著。

江糖眨眨眼，想起件事：「魏靖瑜怎麼知道你今天去的？」

黑瞎瞎看著她輕輕笑了一下。

很輕，就像鴻羽翩然著落地的時候。他團著被雪浸濕的棉大衣，習慣性地眯起眼睛：「我們到小酒館的時候……」

江糖懂了。

「撒撒跟蹤我們。」

神明的直覺是精準到可怕的，黑瞎瞎察覺到她眼底沉著的漠然和涼意，扶著她的肩膀強灌了口剛倒的冷茶。

他說：「魏靖瑜是魏柏瑜的哥哥。」

這話比任何東西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