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

莫聽瀾看著自己裹滿了紗布的手，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幾人輪番灌他酒的時候，怎麼受的傷倒是全忘了，可真夠記吃不記打的。

環顧四周，他似乎正歇在右鳴川院子的廂房裡，宿醉的腦子正漲痛著發出嗡鳴。莫聽瀾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額角，踩地下榻。

他醒的有些晚，時間已近下午，右鳴川正在午憩。

莫聽瀾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去打擾他，便一個人獨自離開了。

玉明懷原本的住處就在往前一點的位置，地處極偏，常年朝陰。他以前每每都會特意繞過那個地方，而今日也許是在頭疼的影響下，他竟直直的朝前走了過去。

當經過那處略顯破敗，與王府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小院時，莫聽瀾突然有片刻的恍惚，駐足半晌竟鬼使神差地邁了進去。

庭院中心應是玉明懷手植的一株合歡木，入府當年種下，今已亭亭如蓋矣。

莫聽瀾看著那棵雖掉光了葉子卻仍然十分粗大的合歡，心裡驀地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也許是酸澀，也許是其他，興許也說不清楚。

他原本想就這麼趕快出去，可腳上還是不聽使喚的執意繼續往主房走去。

推開門，一股久存不散的霉灰味撲面而來，嗆得莫聽瀾經不住的咳嗽起來。他伸手扇開那些陳舊的煙塵，入眼是被劣碳熏至焦黃的牆壁，與四處落塵的地面。

房間里的擺設少的可憐，除了桌子椅子床以外，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住的還不如他府里的下人舒服。

玉明懷不過才走了沒幾日，這房間便像被棄置已久的樣子，想來不光積塵也是破舊不堪極了。

想起先前廖廖見過玉明懷的幾面，他便總是一副孱弱病朽的模樣，想必也是與這樣的住處有關。

他對玉明懷不管不顧，甚至還吩咐過下人不要多管他的事，原本就為了逼人自己提出解籍。結果時間一長，他真的就沒再在意過這個人的事了。

彷彿徹底遺忘了一般，任由他在這裡發霉發臭。

莫聽瀾沉默了一陣，突然舒出一口長氣，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罷了，無論如何，這個人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去想就是了。

……

另一邊，在沈舟的診治下，玉明懷的身子已經日漸好轉了起來。

小墜子見他總是有些鬱郁寡歡，便正式跟沈舟學起了醫，同時又去山上采草藥賣給其他藥鋪換取些錢財，想著給人買些什麼零吃小玩意兒的，儘可能逗他開心。

玉明懷不捨得讓小墜子那麼累，便也幫著沈舟做些活兒。

他這身子重活做不來，沈舟便安排他去做飯。

誰知，只是胡亂指的差事，玉明懷做來卻是大大超乎了沈舟的意料。

沈舟嘗過他的菜後，目光油然一亮，隨即似乎又不確定的再次試了兩口，頓時驚喜道：「想不到玉公子的廚藝竟是這般令人慾罷不能！」

玉明懷十幾年來第一次被人誇獎，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反應過來才笑了一下，道：「隨便做做罷了，沈先生能喜歡最好了。」

沈舟手上不停的下箸，還不忘抽空誇讚道：「妙，實在是妙！我想好要玉公子做什麼來抵診金了！你不如就留下來替我做菜罷？」

玉明懷怔了怔，覺得這樣不大好，剛想說些什麼來婉拒。

沈舟卻道：「只要玉公子答應，我便同意收小墜子為徒。這孩子天資不錯，又有興趣學，玉公子不如好好考慮一下？」

小墜子聞言一喜，連忙向玉明懷投去希翼的目光。

玉明懷被兩個人眼巴巴的望著，內心溫善的他，幾乎沒怎麼掙扎，便只得點頭答應了：「我家小墜子以後便要麻煩沈先生照顧了。」

「哪裡哪裡，這孩子討人喜歡的緊，又好學肯吃苦，我原意本來也打算留他。」沈舟咽下口中物，沖人展顏一笑道。

玉明懷：「……」

他怎麼突然有一種被人算計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