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幾歲？」

窗外朧月高懸，清風吹過迴廊風鈴，孔雀翎隨風起伏，帶動著上頭精緻的空心玉柱碰撞出玲玲聲響。

沒人修剪，被金絲裹著的白蠟燒出了熊熊烈火的氣勢，燭光路過桌案上精緻的吃食，在人周身鍍了層毛茸茸的光。

如此良辰美景，鳳九天看著沈峭，竟然發出此種疑問。

沈峭此人一眼看去十分天真，是被人寵壞了的肆無忌憚，他的臉尚且稚嫩，但是已經初顯俊美了，唇很紅，桃花眼直勾勾看著人，就連裸|露在外的鎖骨都有勾人的本事。若是細心，還能從他眼裡看到偶爾露出的狐狸光芒，雖然只是頑皮無害的小狐狸。

看鳳九天已經回來，他索性坐起身來，還欲站起來，被鳳九天攔住了。如今他身上只有一條薄薄的蠶絲毯子。

「我剛過十六歲生辰，不是你給我過的嗎？」他微微皺眉。

「......」鳳九天哦了一聲，她一個心理上的老阿姨，雖然不是什麼至聖至純的禁慾系大善人，但是也不至於剛來就對一個那麼可愛的小寶貝下手吧？本來都已經坐在了床邊，鳳九天猶豫片刻後又起了身。

「寶貝啊，」鳳九天心裡想著，竟然就這麼叫了出來，「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解了你的禁足。」

「那是什麼？」沈峭聽到這個稱呼有些好奇，聽到禁足二字，又皺起眉頭，噘著嘴滿臉委屈。

他伸手拉住鳳九天的袖子，猶豫道：「可是，可是他想害你，他對你......」

鳳九天沉默半晌，漸漸冷了臉：「他何時害我了？我先前說的話你可有放在心上？」

一看就是沒有被調教過的，兩人之間談話怎麼能說到別人呢？但是一提到蘇行言，鳳九天就有些心煩。

宮裡長大的人，自然也不會蠢到哪裡去，且比旁人還多了幾分敏感細膩。鳳九天本以為他會倔強到底，沒想到這人看著她的眼睛閃爍了片刻，很快低下了頭，小聲道：「對不起。」

沒有聽到鳳九天回應，沈峭抬了抬頭，又底下去：「鳳姐姐，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了。」

鳳九天皺眉，他的聲音有些奇怪，且看上去確實規規矩矩，沒什麼別的心思。

等了許久，這人還低著頭，鳳九天湊近了看他，見他竟然有些慌亂，勾人的桃花眼此時像是一汪清泉，兩隻眼珠轉了又轉，終於堅持不住掉了兩滴出來。

「你......」

鳳九天伸著手不知該放到何處，還沒開口，沈峭忙抹了眼淚：「我明日就去和他道歉。」

他再抬眸，桃花像是被雨打過：「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氣了，也不要禁足我了好不好？」

沒想到，這人竟然轉性了麼？鳳九天以為他又耍什麼脾氣，她剛嘆了口氣，定睛去看，這才發現這人眼神當真十分落寞，還帶著些期許，兩隻手搓在一起，頗有些局促。

「沈峭？」鳳九天這才慌神，忙分開他這兩隻已經搓紅的手，「你怎麼了？禁足的時候不會還有什麼自帶的刑罰吧？」

沈峭搖了搖頭。

鳳九天等了半晌，思忖道：「那你是想要什麼嗎？」

沈峭沒有答她，下一刻竟忍不住抽泣起來，到後頭哭得傷心欲絕。

鳳九天：「......」

鳳九天本想拿毛巾給他擦臉，可是他撲在鳳九天懷裡，大越晝夜溫差大，夜裡還是有些涼的，鳳九天用毯子將他裹了裹，索性順便給他擦了臉。

約摸有一刻鐘，沈峭哭聲越來越小，直到漸漸沒了力氣，眼睛也愈發睜不開了。鳳九天不是太會哄人，只覺得胸前漸漸被打濕，還要耐著性子給他順氣。

這人再次開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他們都有家人，他背後還有北緬國，我......」

他抬頭看了看鳳九天，眼睛腫得睜不開了，卻還是忍不住啜泣，一邊弱弱道：「我只有鳳姐姐。」

鳳九天手上一頓，漸漸冷了臉，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除了心疼，還有些疑慮。

說到這裡，沈峭咳了兩聲，終於有了些人氣，他弱弱道：「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禁足。」

後頭的話他說得支支吾吾，鳳九天還是聽到了：「我若是再被禁足，他們就要欺負我了。」

鳳九天趁機鬆開他，給他倒了杯茶。

她本以為這人仗著寵愛，天不怕地不怕，沒想到裡頭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他能這麼說清楚，也是聰明的做法。

那他方才還要提蘇行言，想必不是不認錯，而是在試探她？可是結果......看鳳九天對蘇行言如此上心，想必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之前的鳳九天了嗎？

拿毛巾濕了水，鳳九天將他兩隻手拿開，好好給他擦了把臉，連帶著手臂上的淚和汗一起擦了，可還是覺得不夠，又讓人準備了浴桶，給他備了衣物。

「鳳姐姐要一起嗎？」鳳九天將他送到浴桶里才拿下毯子，這人眼睛腫成這樣，竟然還放著天真清純的目光來調戲人。

鳳九天白他一眼，目光佯裝橫掃他一番，認真琢磨著他的名字：「沈峭？你到底是哪個翹？」

還以為自己有多臉皮厚，沒想到鳳姐姐竟然變壞了，沈峭臉色微紅：「我是春寒料峭的峭！」

不過下一刻他又嬉笑著：「我說錯了，你說哪個就是哪個了。」

鳳九天已經過了輕易就臉紅的年紀，她將沈峭撥水的爪子按住，認真道：「沈峭，你不必擔心，先前的鳳九天如何對你，我自然也會如何對你。」她話音一轉，「但你也不可太過放肆了。」

沈峭也怔了片刻，隨後咧嘴露出一個笑：「只要是鳳姐姐，我都喜歡。」

避重就輕，鳳九天微微嘆氣，這人又委屈道：「我若是傷心了，先前的鳳姐姐都會摟著我睡覺的。」

「……」

先前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鳳九天才不相信他以前有什麼傷心的時候。不過看他竟然這麼快便翻了牆頭，一時間不知是誇他還是心疼他。

鳳九天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就體會到了未婚先媽的滋味，沈峭這個小崽子睡覺十分粘人，片刻都不肯分開，睡到半夜還夢魘哭了起來，想必是被嚇得不輕。

鳳九天哄了一夜的人，翌日清晨耷拉著眼皮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