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好了。」高程程單手按住蔣故躁動不安的肩膀。她一直扒在門外邊聽，就是知道這兩父子不可能和談。

蔣故臉上挨了一巴掌，這次幾分鐘過去已經高高腫起。蔣萬也好不到哪兒去，小腿上挨了蔣故一腳，現在疼得路都走不動，不排除小腿骨裂的情況。

「你個混賬王八羔子，長大了翅膀硬了。八萬塊買一隻貓的時候你怎麼沒想起這是你老子我的錢！」蔣萬拍著桌子吹鬍子瞪眼，火氣還沒消。

蔣故也不甘示弱：「我媽給的股份，你管得著？」他打小手裡就捏著各個公司的股份，每個公司百分之一左右，就是他本人沒打理，都交給高程程在管。

蔣故卡里的錢是助理定期打進去的不錯，蔣故每年能從高程程哪裡拿到一筆可觀的分紅也是不錯。蔣萬一直不贊成高程程這種做法，但是高程程有她自己的想法，蔣萬根本管不了，現在也只能看著高程程：「你慣出來的好兒子。」

高程程對著蔣故，用保養得脂玉一般細膩的手指一點，警告道：「你跪著不準起來。」又扶著蔣萬站起來往外走，「你跟他置什麼氣，我打電話讓醫生過來，你現在去床上躺一下。」

蔣萬左腿不敢著地，一著地就鑽心的疼，他路過蔣故的時候停了兩秒，十分想踹這逆子一腳，苦於只剩一條腿可以支撐站立，勉強放了蔣故一馬。

蔣故咬牙跪在鐵板上，嘴裡都是血氣。

書房裡有一隻鍾在滴滴答答走著，窗外的天空從淺藍變成深藍，最後成為一片寂靜的黑。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串成一片又逐漸熄滅。

高程程輕手輕腳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碗湯圓：「你爸睡了，起來吃點東西。」

蔣故的意識都有些遲緩了，愣了兩秒抗議道：「我沒有爸。」

「說什麼氣話，先起來。」高程程將碗放到書桌上，矮下身來扶蔣故，「跪下去『哐』的一聲，你這是氣我呢。」

蔣故以為高程程是進來幫他的，沒想到開口就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還硬按著讓他跪下。他心裡不服，跪下去就特別狠，直接一下膝蓋都沒了知覺。

蔣故沒有反駁，抿著嘴搭著高程程的手起身。他跪得狠了跪得久了，膝蓋連腿都不是他自己的了，撐了幾下都跌回去，砸得鐵板哐哐噹噹好不熱鬧。高程程看著蔣故這樣子心裡急，一下不知道哪兒生出來的力氣，扛起蔣故把他連拖帶拽扔進沙發里。

「媽。」蔣故望著天花板感覺到胃裡突然明顯的疼痛，「我要是真給你找個男媳婦兒回來你會打死我嗎？」胃裡不痛不覺得，這會兒痛起來他就特別想念謝阮。以前他老不愛惜自己，每次胃病犯了都是謝阮巴巴地接杯熱水蹲在一邊盯著他吃藥。

高程程低頭端著湯圓慢慢攪出一團蒸騰的熱氣：「你還記得之前為了謝安不惜要跟我，跟你爸決裂的那次嗎？」

「媽。」蔣故側頭靠在高程程身上，記得那次，他把高程程氣得躺了一個星期醫院，「我本意不是想氣你。」他那字字句句都是為了戳蔣萬心窩子呢。

「我知道。」高程程舀起一隻湯圓喂進蔣故嘴裡，「你就是跟你爸不對付。」

「躺在床上那一個星期我想了很多。我就想啊，人這一輩子束縛太多，你要是難得能碰上一個真心愛著的，為了他死也願意的，我又有什麼理由攔著。畢竟你老娘也叛逆過。」高程程笑一下，「要不然哪有你的事。」

蔣故三兩嚼完湯圓，嘟嘟囔囔道：「蔣萬到底哪裡好，你怎麼就看上他了。」

「現在你面前有兩個人，一個人手裡有一百萬，他給你十萬，另一個人手裡有一百塊，他給你九十九塊，你選誰。」高程程抬手理了理蔣故亂糟糟的頭髮。

蔣故不屑：「蔣萬不是知道你是大小姐嗎，給你九十九塊能換回一百萬的回報，這個賬是個人都會算。」

「他知道的時候就是我簽字放棄所有繼承權被凈身出戶的時候。」這是高程程頭一回跟蔣故說她跟蔣萬之間的事情，「我什麼東西都沒帶跟他回了出租屋，又小又漏風，我從來沒吃過這種苦，但是為了過日子還是慢慢學會了。

「後來我懷了你，家裡花銷不少進賬卻不多。有天我實在很饞一款冰淇淋，要一百二十八一盒。我算了一下賬，接下來要體檢要生你要住院，還有產褥墊奶瓶奶粉一大堆東西，我再想吃都不敢想了。我懷孕的時候情緒就很不穩定，你又皮，盡在半夜起來鬧，那天晚上我真的好想吃，沒忍住躲到衛生間里偷偷哭。」

「你爸睡到一半發現少人，起來找我，知道原因之後當場拿起錢夾子就要出門，大半夜的我攔都攔不住只能由他去。結果他好傻，根本忘記了錢包里只有一百塊，然後他把自己身份證壓在別人手裡借了二十八塊給我買回來了。」

「大晚上根本打不到車，他就走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冰淇淋都化完了，但是我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比這更好吃的冰淇淋。」高程程帶著笑意的眼中湧上淚水。

蔣故手忙腳亂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巾遞給高程程，幹巴巴說道：「那你也不能每次向著他吧，我可是你親生的。」

高程程破涕為笑：「我的意思是，媽媽是過來人。」

蔣故眼睛一下亮了：「那我現在就去找謝阮！」

高程程一把按住躁動的蔣故：「現在不行。你爸有個條件。」

蔣故急死了：「什麼條件不條件的，你兒媳婦討人喜歡著呢，我不看著他給別人拐跑了怎麼辦。」

「你跟蔣萬都不想我過多知道這個謝阮的事情，但是鬧得這麼大怎麼可能不知道。」高程程從兜里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列印紙，「蔣萬的做法固然不對，你對謝阮也不見得多窩心。正好一年的時間你好好想一想，反省一下哪裡做錯了。一年之後你要是還這麼想讓他做我的媳婦，那你就去把人追回來，蔣萬要是再敢攔你我跟他翻臉。」

蔣故攤開紙張仔仔細細看了，無非是要他規規矩矩做人認認真真做事，當個家長親戚眼中上進的富n代。蔣故眉頭一皺：「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謝阮，他一個人遇到壞人怎麼辦，他媽媽又去世了他晚上一個人這麼睡得著。」蔣故想到謝阮可能會一個人難受痛苦地縮在被窩裡偷偷哭泣，整顆心就揪作一團，他再開口就帶了哭腔，「媽，你幫幫我好不好，別讓蔣萬攔著我找謝阮。」

高程程已經很多年沒見過蔣故哭了，三年前他被蔣萬打斷骨頭的時候哼都沒哼一聲，她心裡也不好受：「我已經幫了，他的本意是兩年。你知道蔣萬這個人的，你不按他的方法去做...」

蔣故看著那張決定他未來一年的紙張，知道他無法拒絕——他不怕蔣萬，但是他怕蔣萬讓他從此再也見不到謝阮：「好，我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