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婆婆，您慢走。」謝阮扒在門邊揮手。房東是一對老夫婦，年紀大了爬高層不方便，在外地的孩子又給買了一套低層樓房。本來也不是為了賺錢出租的房子，老兩口房租也不高，只要求謝阮保持幹幹凈凈的室內環境。

目送走婆婆謝阮轉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長出一口氣，這是他連日奔波後最舒服的一刻。手機熒幕停留在他和律師的聊天頁面，謝鑫現在成了個廢人，謝阮並不打算因此放過他。交通局還在調查這場事故中，阿阮給謝阮來過電話，讓他這段時間好好放空一下，交通局那邊她盯著。

謝阮對阿苑姐感激得無以復加卻不知怎麼表達，最後想了半天，給她定了一束玫瑰花。

很快謝阮刷到她的朋友圈，比了一串心——「小帥哥贈花。」

謝阮笑了笑，坐一會兒起身準備收拾屋子。他繞著房間走一圈，屋內陳設特別簡單，一張矮茶幾，一張老沙發，一張吃飯的方桌還有一隻架在木頭櫃子上的老舊電視機。整個房間幹凈得過分，甚至廁所里的鏡子都被擦過了——看房的時候還沒有。看得出老兩口對這間房子很有感情。

謝阮省了事，只用倒騰自己的行李箱，他把衣服一一疊好放進衣櫃，拉開雪櫃發現還給他留了幾盒牛奶和五隻雞蛋，灶台上放著一把全新未拆封的麵條。今天的晚飯有了。連著奔波幾日，謝阮困得不行，但他還是起身去沖了個澡。沖完澡出來謝阮發現缺乏很多生活用品，十八線小城市不像S市有那麼多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他於是邊吃飯邊記了個便簽，明天得去一趟超市。

吃過飯謝阮困極了，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腦子走馬燈一樣播放在S市發生的事情，謝安、蔣故、方欽甚至江欣...一個個沒有預兆地跳進他腦子裡。謝阮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只覺得心口悶悶在疼，像有一隻手揪住他呼吸的閥門，另一隻手攪動他的五臟六腑。

謝阮迷迷糊糊之中知道自己在哭，卻不知道在哭什麼。原本有了魚魚和大虎的陪伴謝阮慢慢能睡上一整個囫圇覺了，或許是方欽的去世給了謝阮新的刺激，他又難以安睡了，變得比以前更容易驚醒，哪怕只是夜間路過卡車的轟鳴聲都能叫他突然一個激靈。

就這麼昏昏沉沉睡到鳥鳴天明，謝阮於睡夢中突然一個深呼吸，心跳突然加速，他猛地睜開眼睛怎麼也睡不著了。

身體泛著疲乏的空蕩，謝阮起身穿好衣服出門。十八線的小城市沒有特別忙碌，一路上都是散晨步的老頭老太太。路邊賣早餐的已經起鍋了第一鍋油條，晾在一邊散發出油香。

謝阮買一籠小籠包一碗豆漿坐在路邊吃了，看著陸陸續續出現的上班族，他們不像S市的上班族一樣行色匆匆，神情之間都是忙碌的冷漠。從容，閑適，哪怕是在上班的路上。

謝阮喜歡這種感覺。

最近的大超市距離他只有兩千米，謝阮跟著導航慢慢走了二十分鐘。超市才開門，謝阮發現除了他這個年輕人，其餘的全是老人家——無一例外手裡都拿著一袋麵包。他這才發現超市門口貼了一張紙條——每日前一百名免費送麵包。

.....這麼早他竟然連前一百名都沒不算？

謝阮採購完生活用品，發現滿額還可以免費配送，他留下地址和電話空手往外慢慢走。他手裡還有一些錢，足夠支撐他過一段時間。但是謝阮不想放空了，他得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或許可以睡得一個好覺。

他可以做家教輔導孩子昨夜，可以去酒吧，還可以...謝阮盤算著所有的出路，最後駐足停在一家新開張的咖啡館面前，這裡在招聘服務員。

謝阮推門進入：「您好，我來應聘。」

咖啡店的老闆大概三十左右，長得高高的，鼻樑挺闊眉目英俊，似乎還有點新疆那邊的基因。開出來的條件中規中矩，一個星期可以調休一天，一個月三千五的底薪加提成還給買社保。

這個男老闆對謝阮非常滿意，除了一點：「你怎麼書都沒念完就出來了？和家裡吵架了？和小女朋友私奔了？哥哥給你講錢沒了可以再掙，對象沒了可以再找，但是輟學想再讀就難了...」

謝阮對這個老闆非常滿意，除了一點——太話嘮。

沒想到謝阮最後竟然在咖啡店坐了一上午，跟老闆敲定了工作時間和內容，並且再三保證沒有輟學只是出來體驗一年生活之後，約定了簽合同的時間。

兩天之後謝阮帶著證件來到咖啡館，上午簽訂合約，下午直接上崗，發現店鋪里多了一隻豆豆眼的小橘貓，怕生得很，看見謝阮一個勁往桌子底下鑽。謝阮愛屋及烏，對小橘喜歡得不得了，但是新上崗他還不敢放肆，一下午把整個咖啡店的桌椅板凳全部擦一遍，又把地掃了又掃，接待了兩位客人之後無聊地在櫃檯後面逗巴掌大的小烏龜玩。

沈非在練習拉花，把謝阮拽過來一起：「來跟著學。」

於是謝阮喝到一杯自己拉的丑花花咖啡。

沈非哼哼兩聲，捧著自己那杯欣賞來欣賞去：「不行啊，還得接著練。」

謝阮甜甜笑了：「我又不是咖啡師。」

謝阮的眼睛很亮，笑起來又彎又甜，讓沈非想起某種甜甜的梅子酒。他看得愣神一瞬間，接著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那什麼，我還沒招到專業咖啡師，在招到之前咱倆得湊和一下」

「你不是專業的嗎？」謝阮還記得兩天前沈非拿給他看的專業證書。

沈非跟不好意思了：「我這不是還想過周末嗎...」

謝阮：「...你家其實不缺錢吧。」什麼為了實現人生理想創業開店都是誆他的鬼話吧，謝阮從看到他手上戴的腕錶第一眼就猜到了。

「不缺是不缺...」沈非突然意識到他好像說錯話了，忙解釋道，「是人生理想不錯，不過不是我的，是我前女友的人生理想...」

謝阮見識過很多有錢人家，他確實發現自己這種普普通通的人無法理解一些神奇的腦迴路，於是決定給尷尬解釋的老闆留一點面子：「...我去給花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