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一起住，在一張床上蓋同一個被子睡覺，晚上的時候他會從後面摟著我。

早上他熬五花八門的粥，偶爾出去吃，不出去的時候我來做飯。第一次給他做的時候他像是好幾天沒吃過飯一樣，把所有的菜一掃而光，吃到最後我看見他坐在沙發上偷偷地哭了。

我沒問他原因，他很快擦掉了眼淚蹭過來幫我洗碗。

我們倆天天黏在一起，我穿他的睡衣坐在他懷裡看電視，一直到我睡著被他抱回床上，所有的一切，就真像是戀人一樣，只有我們倆知道這是以什麼為前提的戀愛，究竟有多麼虛無縹緲。

「小實，你在看什麼？」周末，我坐在沙發上看書，他從卧室出來背對背靠著我。

「《夜訪吸血鬼》，跟你說你也不懂。」

他笑，聲音離我好近，因為這個姿勢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後背的溫度和安全感：「你以前就喜歡看書，還非得像一個不良少年一樣，我跟我媽說她都不信你能安靜地在哪坐一會兒，只有我看見過你在圖書館看一下午書，最後靠著書架睡著了。」

「都小瞧了爺，爺就是如此優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扯皮，他看不見我的正臉，其實我臉紅的跟小姑娘似的。

我還記得那天在圖書館睡著了，誰也找不到我，只有陸北陽知道該去哪找我，我為此慶幸著，我為每一個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而慶幸。

「想想以前的時候，真的很好。」他說。

我的笑容緩緩消失，不喜歡他的時候是挺好的，喜歡他之後多苦啊，陸北陽你都不知道。

他懷念的那段少年時光，是我永遠不想觸及的酸澀。

是不是可以了，該到此為止了吧，陸北陽能滿足我的他都儘力做到了，我怎麼能這麼貪心？

這一晚上我都沒怎麼睡，感受著他的呼吸，以後可能聽不到了，怎麼想怎麼覺得一秒鐘也不想浪費。

第二天他開車送我去上課，剛到門口才發現我的補課班門口站了好幾個家長，一看見我立刻都圍了過來，身後的學生看了看我，表情很不安。

「請問是出什麼事了？」

大概來了四五個家長，擠在我的教室里，看起來很生氣。其中一個站出來瞥了我一眼，又瞥了在門口等我的陸北陽一眼：「我聽說老師你是同性戀，難道是真的？」

「就是啊，你要真是那種人，我們不會讓你再教我們孩子了，既然是老師就注意一點，私生活那麼亂還帶到教室來。」

我啞口無言，有幾個學生特別抱歉地向我鞠躬：「對不起老師，我們聊天的時候被聽見了，我都說只是玩笑了，老師你快點解釋解釋。」

哈，都是這樣看我的，同性戀怎麼了，喜歡男人怎麼了，隨隨便便就說我私生活混亂。我低頭苦笑了兩聲，果然還是見不得光的感情，只能一次次地否認掉，難過什麼呢，反正我也打算結束了：「對不起，你們誤會了......」

話沒說完，顫抖的手臂被人緊緊地抓住，陸北陽把我擋在身後：「這位女士，你說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喜歡一個人而已，有什麼錯值得你們來這裡興師問罪，給他們灌輸這種歧視心理，你們這樣就是對自己的孩子好？」

「他們以後會成為歧視弱小，歧視女性，歧視貧窮的人，難道這些人也有錯嗎？」

「北陽，別說了。」我扯了扯他的衣服，但是他沒有任何反應，不依不饒地讓那個人給我道歉。

「這位女士，你現在必須道歉。」

「同性戀就是有病，我憑什麼道歉？」

「這不是病！道歉！」

「別吵了！我讓你別說了！」我忽然大吼起來，用力地推開了陸北陽，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麼表情，可能快哭出來了，陸北陽一臉震驚地看著我，「對不起，這就是我的同學，真的，對不起，今天就不上課了，大家先回去吧，拜託，先回去吧。」

等到那些人嘟嘟囔囔地離開，陸北陽朝我走過來，教室採光不好，又沒開燈，顯得有一些昏暗，我低著頭，頭髮落下來遮住了我的眼睛。

「陸北陽，可以了，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我說，聲音顫抖，「我放棄你，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做朋友吧。」

「小實......」

我笑了笑，卻不敢抬頭看他：「別那麼喊我了，放心，我不會再逃跑的，說好了繼續當兄弟。你今天——先回去行嗎，等我一會，明天以前的林實就去找你。」

他還想說什麼，可是看了我一眼還是沒說出來，轉身離開了。門剛剛關上，我的哭聲就再也掩蓋不住，我跪在地上，眼淚一直一直從指縫劃落。

完了，我的陸北陽，我做不到，我又想跑了怎麼辦，明明都答應你了怎麼辦？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去隔壁買了啤酒，不管不顧地在教室里喝成一個醉鬼，趴在鋼琴上一面流淚一面喊陸北陽的名字，我以為這種姿態有一次就夠了，沒想到還會有第二次。

直到最後意識不清，隱約好像有人進來，蹲在我面前輕輕地吻了我一下，我大概是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