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過後，陽光從厚重的雲彩間輕輕穿過，路過飄著輕霧的海面，留下一道似真似幻的七彩光芒被收錄在船上人漫不經心的眼眸里，消失不見。

衛思君撐著腦袋靠在船舷上，一隻手無意識的摩挲著自己的衣角。認真的思考著，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只是還沒等他思考出一個所以然來，遠方已經隱約可以見著陸地的一角，隱藏在重重薄霧中看不真切。

嘆了口氣，他緩緩起身遠遠的又看了對岸兩眼，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他們的第二次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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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濺的鮮血里，那個人持著劍走到眼前，深邃的眼睛裡沒有情緒，卻叫人無端的安心。

不是第一次見，卻還是如第一次般驚艷。

有時候他會想，自己喜歡上的到底是這初見的剎那芳華還是季笙這個人。

「無事？」

「無事。」衛思君拉起嘴角，可能有些不自然，但他儘力了，事實上他現在能站在這直面他就已經很努力了。

那雙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轉身走了。 衛思君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眼角濕潤了些許。

他看著一群人迎上那個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麼，都企圖從那個人眼裡奪取一些關注。

是啊，他從來都是這麼一個閃耀的人。

這算是好久不見吧。

衛思君抬起腳步朝那群新弟子走過去，隱在人群里。聽他們議論著剛剛季笙師兄勃發的英姿，對天道盟的崇拜，對往後日子的憧憬。

「好了，各位。」有人站出來制止了這群新弟子嘰嘰喳喳的議論，「自我介紹一下，我乃掌門大弟子房尋，你們平時喚我房師兄就好，這位，是李長老七弟子季笙，大家喚他七師兄便可，還有這些師兄我便不做介紹了，大家往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總是會熟悉起來的。」

房尋轉身示意眾人跟上，繼續說道，「各位都是五湖四海聚集來，靈根上好的人才，想必膽識也都是最佳的，剛才那點小插曲應該沒驚著你們吧。」

眾人自是搖頭道，沒有。

「其實平時還好。」房尋笑著領路道，「只是這兩天登級進階的人有些多，引來天地異象，驚著了這些海妖。還是七師兄厲害，只一劍便解決了。最近怕是又精進了不少吧，你們可不知道，咱們七師兄可是五百年來的第一天才，不過二十已煉化元嬰巔峰。」

如此奉承，季笙也只是目視前方道了句，「過譽。」

走過了一條長長的林間小道，他們最終停在懸崖邊，懸崖與對面的崖岸其實不算太遠，甚至能清楚看見對面大殿中間立著的一塊水晶鏡子。

而鏈接這之間的不過一拳寬的鎖鏈。在崖間風中微微搖擺著。

「那麼便請各位先過了這無名崖吧。」房尋笑著讓開路，有些師兄已經走在鎖鏈上，陸陸續續的到達對面，看著這邊。季笙還站在這邊，似乎要等著與他們一道過去。

新弟子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有人站了上去，顫顫巍巍的朝對面走去。

其實這無名崖，厲害的不是別的而是它蠱惑人心的本領，它將你想要的擺在你面前誘你留下，你若留下了，便得離開。說到底不過是天道盟挑選人的手段罷了。

蠱惑的也只是那些剛入門還未修習的新弟子，真正已經入門的弟子過這崖便如過大道一般輕鬆。

新弟子仔細算下來十男八女共計十八人，短短兩刻鐘已經走了八人，成功走過去的五人三男兩女，那三人有的剛上去便被陡然颳起的驟風刮下去，有的只堪堪走了一半。

衛思君又等了一會，跟在最後一個人後面，看著他顫顫巍巍的走到對面落地，抬腳站上了鎖鏈。

他沒想到，季笙提著劍穩穩的站在了他身後，鎖鏈顫抖著，連同他的心。

「走。」也許是他愣了太久，季笙開口提醒他向前走。

於是衛思君開始走，走的很穩，與身後的季笙一個步伐，一個呼吸頻率，分毫不亂。

這在新弟子中幾乎可以算得上標桿了。

距離上岸的最後一步，他停下了。這一路，季笙的聲音一直呼喚著他，在他耳邊呢喃，面前的這一步跨過去便再也聽不到了，他抬起腳，又放下，季笙的模樣在眼前出現，玄色衣袍，淡漠的眼神，是很多很多年後的季笙，分毫不差，無名崖其實還是挺有意思的吧。

衛思君抬腳走過沒再留戀。

季笙，不就在他身後麼。

站在對面的十八人到近前也只剩了十二人，六男六女一字排開站在那水晶鏡的對面。

「你們透過了最後的測試，往後各位便是我天道盟中的一員了。」房尋站在他們面前，手上握著一個捲軸慢慢展開，「現在我將宣布各位的去處，希望各位師弟可以在往後的日子裡潛心修習，早登大道。」

房尋沉聲一字一頓的宣布了每個人的去處，念到最後一個名字，不由自主的頓了一下，他抬頭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衛思君，似乎想看看這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衛思君與他對視了一眼，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衛思君。

「衛思君。」

李長老第八位入室弟子。

「李長老第八位入室弟子。」

「各位師弟便跟著師兄們回各自的山門吧。」房尋示意了一邊同行的師弟們，上前一步朝衛思君拱了拱手道，「八師兄便由我與七師兄引路吧。」

衛思君在眾弟子各異的目光中笑著還禮道，「有勞，房師兄了。」

房尋搖頭笑道，「不敢，不敢，你是李長老的弟子，照理說我才應當喚你一聲師兄。八師兄不必多慮，這邊走吧。」

衛思君沒再多言，只轉身跟在房尋身後與抱著劍的季笙舉步同行。

天道盟的掌門還有一個師兄，名喚李藝，天姿卓絕三十八歲便有了合體期實力，但他生性隨意，閑雲野鶴慣了，對繼承掌門之位沒什麼想法因而只擔了一個長老之位，掌門之位便順給了他的師弟，宏宇，宏掌門。

他這人做什麼事都嫌麻煩，因而在別人弟子收了幾十上百的時候也還只帶著七個放養的弟子，平時也只在實在閑的慌的時候說上幾句，指導一下。

所以這陡然收的第八個弟子，倒是讓島上上下多關注了兩眼。

在衛思君為數不多有關這位師傅的記憶里，也就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如今想來還算清晰了。

仔細算來，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有百來年的時間了。他笑著說無論修仙修魔都希望自己能有一番作為的時候，衛思君第一次正視了自己這個一直以來不著調的師傅。

只是修魔要怎樣作為一番呢？殺一個人，屠一座城，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衛思君突然不可抑制的提起嘴角笑了笑，抬眼卻撞進一片深沉的暗。

下一秒，衛思君移開視線像只是一次不期而遇的對視，沒有意義的對視。

房尋在半路便被一個弟子以要事為由喚走了，衛思君跟在季笙身邊繼續朝首峰走去。

好在季笙這個人向來寡言少語，沒有太多情緒。衛思君也不必刻意去找話題，只要保持安靜就好了。

這一次他自然也是沒見著他那個掛名的師傅，那個人雲遊四海，三五年不回天道盟是常有的事。之所以會收下衛思君，也不過是因為應承了他那短命的父親一個約定罷了。

說來李藝能記得還有這麼一回事倒是出乎衛思君的意料之外，但是那又如何，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難以琢磨。

就好像，他往後的日子居然要和季笙同住一個洞府一樣奇妙。

「你不願意？」

「也沒有...只是」衛思君下意識避開季笙的視線。

只是，他明明應該擁有自己的洞府，他應該在那裡住上十年之久，然後被毀掉。

季笙低頭看了兩眼他微垂的腦袋，轉身朝洞府內走去。

衛思君只好跟上。

「師傅常年不在，首峰弟子皆由師兄引領。其他師兄都出外歷練，理當由我做你的引領者，你有什麼問題麼？」

衛思君抿了抿唇，看著他從院中的榕樹上抽出一根青絲幻作一根青色的繩子系在自己腕間，道「沒有。」

「這是出入洞府的憑證，收好。」

「是，師兄。」

所以將他打發到別處洞府，只是單純的對自己的不喜麼？那麼這一次到底那裡不同呢。

因為沒有跟前跟後的討好，沒有死皮賴臉的耍賴，是啊，他忘了。

季笙，喜靜。

衛思君摸了摸腕間的青繩，當年夢寐以求的如今得來怎麼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呢？

季笙將他安排在自己隔壁屋子裡，拾了幾本入門心法交到了衛思君的手上，囑咐道「此是入門，你且先看著有什麼問題再來尋我。」

衛思君會有什麼問題麼？

便是有也當做沒有的。

他將季笙送出門去，反手關了門，將那幾本書擱在桌上便睡下了。

重新以十五歲的年紀醒過來到現在一月有餘，他便沒再睡的安穩過。只是見了季笙，過了無名崖，再次成為李長老的八弟子，一切皆成定局，他忽然感到無比的睏倦，再往後的事情等睡醒再來想吧。

時間，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