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足有七天衛思君都沒有再出過門，雖是已經辟穀，但他向來比較貪戀口腹之慾，因而七日後他還是沒骨氣的踏出房門。

在門後站了一會，仔細辨聽了一下外邊的動靜，他小心翼翼推開了門快速朝洞府外走去。

季笙坐在屋內聞聲從書頁中抬起頭朝窗外看去，只見著一道行色匆匆的背影。他復又垂下頭，翻過下一頁，兀自勾唇笑了笑。

快速穿過禁制，衛思君慶幸沒在門口看見那個矮子，鬆了一口氣，朝外門掠去。

天道盟的外門，嚴格說來應該算是一個特設慈善機構。這九州十城之大，想要修仙登道之多，卻不是人人都有這個天資。

這外門便是專門收納那些有心修仙卻力有不逮的人。

天道盟為這些人提供心法典籍供他們學習，也專設了一個聚靈陣給予他們使用。

這是因為創派之初，那幾位先祖認為，人的潛能都是無限的，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他們給予每個人同等的機會，一切造化皆看自身。

這千百年來到也真出了幾位越過天資，修為至深的大能。

但話說回來，真正成功的也就那麼幾個，大多數人，在意識到前路無光之時也還是走回了來時路。當然也有不在少數的人堅定的留守在外門，雖然他們有些人甚至連辟穀都不能。

這就意味著他們要吃飯，而這正是衛思君看中的。

不過短短幾天衛思君便與他們混作一處，並不時指點一下。

總的來說他在外門的名聲還算不錯。不過內門弟子如他一般有事沒事便朝外門跑的也不多。

清門熟路的跨進廚房的門檻，衛思君靠在屋裡的柱子上笑著朝裡面忙碌的人影打了個招呼，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一絲回應。

平心而論，這個人有著一張相當俊俏的面容，即便常年面無表情也是有著一定的觀賞性的。若是放到外面也該是受著那些千金小姐們的追捧。

只是在這裡卻沒有多少人留意。

因為他的天資確是不高，在外門已有五年歲月雖是已經築基，卻連開光期的邊角都沒摸到一塊。

外人看來他是個愚不可及的蠢笨之人，可衛思君心裡清楚，就是這樣一個人，日後卻能踏破洞虛期直登大乘。一時也是風頭無兩。

因為他叫許顏。

可如今也他只是一個長得好看，做飯好吃，但天資低靡的外門弟子。

「今天做了什麼呀？」衛思君兩步踱過去朝案台上瞄了兩眼，一瞬間彎起眉眼。

「阿許算到我今日會來麼，午餐這麼豐盛，紅燒排骨！」

他伸手便要朝菜盆子抓去，許顏用一雙筷子適時擋住了他的手。

「上道！」衛思君接過筷子讚揚的朝他笑笑不客氣的坐下來開始吃。

「對了，這些天修行如何。」衛思君接過他遞過來的米飯仰頭看他，「我上回與你說的你有明白麼。」

「嗯，再過幾天便準備登級了。」許顏坐下來看了他兩眼，意思是，今天吃過了你就別來了，沒空招待。

「明白明白。」衛思君擺擺手，「但是你這經絡問題還是儘快解決，否則後路難行。」他想了想還是放下碗筷從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冊子遞到許顏面前。

「我本來還在糾結要不要給你，但看你這個狀態有比沒有好，這是我偶然得到關於融通經絡的法訣，你自己看了再做決定，若成了以後大道平坦，不成便是廢人一個人。你。。。」

「多謝。」許顏接過冊子看了看收進腰間，端起碗繼續吃飯。

「咱們可先說好了。」衛思君抱臂看他，「我將它給你是盼著你好，若你一試不通成了廢人可別回頭來怨我。」

許顏搖了搖頭道，「不會。」

衛思君於是又捧了碗筷吃飯。

吃了一半，他將碗筷一撂將手朝許顏伸過去，「我想了想還是不妥，你還是把它還給我吧，你就現在這樣也比當一個廢人強上許多。」

仔細想想，之前沒有他許顏也憑自己攻克了經絡不通的難題，他若現在橫插一道壞了事就不好了。

許顏手上頓下，他將碗筷放下直視著衛思君，「對我來說現在的我與一個廢人無異，還能再糟糕到哪裡去呢。衛思君，我謝謝你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成與不成，我只取前者。」

衛思君收回手輕拍了一下桌面，「你最好是只取前者。」

衛思君吃完飯，揮揮手沒有一絲留戀的走了。

身後許顏默默吃完飯，將廚房裡的一切回歸原位，走回了自己的卧房。他關上門，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卻不是衛思君給他的那本，相較那本，這本冊子破爛不堪，邊邊角角到處都是破損，有些地方字跡都已模糊不清甚至幹脆就沒有了。

許顏又拿出衛思君給的冊子，坐在窗邊慢慢翻閱，這本補全了那本的所有殘缺，甚至在冊子的最後一頁衛思君留下了佔了滿頁的一個字，慎！

慎重？

許顏笑了笑，纖長的手指慢慢劃過那個字。

他已經慎重的夠久了。

在洞府外面徘徊了一會，衛思君確定不會有某個小矮子突然竄出來，閃身穿過了禁制。

只是不巧的是，迎面就撞上了季笙的眼睛。

「七師兄。」衛思君垂首站在季笙面前。

季笙就坐在衛思君平時喜歡坐在那發獃

的榕樹下同他招呼，「回來了。」

倒像是專門等他回來似的。

「啊，嗯。」衛思君點點頭，眼睛盯著季笙鋪在草地上的袍角，細細描摹著上面的花紋。

「坐。」季笙將手裡拿著的書卷收入腰間的袋子里。似乎是要與他長談的架勢。

衛思君依言盤腿坐在季笙面前，稍稍抬頭看了看他。

季笙一副瀟灑隨意的模樣靠在榕樹上，與衛思君記憶里的樣子相同卻也大大的不同。

「開光中期？」

「是。」衛思君點點頭應了他一聲，有些想不通他怎麼突然就成了一個關心師弟修習的好師兄，至少前世他就從未在這個方面過問過。

好吧，是哪方面都沒有過問過。

「思君，今歲幾何？」

思君？衛思君還來不及為這個稍顯親昵的稱呼停留，只一板一眼的回答了他的問題，「十五了。」

「我聽說，你的母親是歸來城城主。」

這倒真的讓衛思君感到驚訝了，他抬頭與季笙對視的一瞬間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師傅，那這聽說自然是聽李藝說的。

他幼時喪父，母親接替成為城主，城內城外暗中窺視之人眾多，母親沒辦法為了保護他隱去他的一切信息，後來成了習慣，也沒想過要大張旗鼓的公布。

所以世人只知道歸來城城主有個兒子卻對他的相貌行蹤一無所知。

只是不知季笙這時提起有什麼用意，衛思君想著又要垂下頭去。

目光所及一隻白皙纖長骨節分明的手卻伸過來。

衛思君一愣，努力告訴自己，那是季笙，保持著沒有動。

那隻手與上次一樣的姿勢搭在他的頸側，拇指頂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

衛思君順著他的意思抬頭看他，那雙眼睛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只是看著自己然後說，「不要老是讓我看著你的頭頂說話。還有，華凌天地即將開啟，預計今年的入口會在歸來城，屆時你可回城與母親相聚。時間還有一月有餘，我們明日啟程。」

說著就要鬆手離開，衛思君搶先一步按住他放在脖子上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我就是衛思君。」所以你沒必要特地去向我母親求證。

季笙微微睜大眼睛，似乎是驚訝於衛思君突然的舉動，隨即笑了，「我自然知道你是衛思君。」

衛思君坐在地上看著季笙走出洞府的背影，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他第一次看到季笙那樣笑，滿心愉悅的。這是他兩世加起來季笙為數不多的笑容里最為鮮明的。

所以自己剛剛究竟有哪裡突然愉悅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