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站在屋子裡，看著衛思君穿著單薄的中衣急急忙忙跑出去，半道上跑丟了一隻鞋，又折回來撿，自以為隱蔽的瞄了一眼自己，又跑了。

他想了想還是沒熄了燈火，只替他關了門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季笙原本已經睡了，半夢半醒間忽然感到心裡一緊，才發現是當初留在衛思君身上的神識有了反應。

等他來到衛思君身邊就發現他似乎被什麼魘住了，心魂受困，卻又不似上次被夢魘侵襲的樣子，倒像只是單純的在做一個夢。

但這夢卻能讓衛思君的意識海都動蕩起來，幾近崩潰邊緣。

這時候自然是不能強硬的喚他醒來，一個不察有可能釀成難以回覆的後果。

季笙坐著等了一會，卻見他喘息愈重，緊簇著眉頭，發出難耐的嗚咽聲，眼角的淚珠斷了線的滑落。

他伸手勾起一滴淚放在眼前看了看，心想，真是奇怪，這天下人間千奇百怪的人多了去了，他怎麼偏偏就對衛思君多看了兩眼呢？

他又想了想，可能是因為衛思君是他見過這麼多人里最奇怪的一個。

尋常人怎麼會在自己的意識海里做出那番景象呢，大家都把最丑最惡的鎖在裡面防止別人窺視，他卻把最美最好的放在裡面鎖住一個人。

而那個人，剛好是他。

現在想來他真的是太好奇了，他很清楚這漫長的歲月里衛思君絕對是第一次出現，但他自己卻好像在衛思君人生中佔據了不可忽視的一角。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衛思君是萬年難出的言者，但言者的出現通常伴隨著各種樣的殘缺，或眼盲，或耳聾，或肢殘。

衛思君四肢健全，聽覺正常，眼睛清澈透亮完全沒有一絲不妥。

所以他只好時刻注意著他，企圖從他身上找出破綻。

說實話，衛思君的破綻很好找。他的神色變換，眼波流轉都好像暗示著什麼，但季笙不知前文，不知後果，也不好暗下定論。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衛思君渴望接近自己，又害怕接近自己，他好像喜歡自己又克制著不去喜歡。

但不論如何，季笙實在是無聊的太久了，他有些期待衛思君能給他帶來一點不一樣。

衛思君若是能知道季笙此刻的想法，怕是要高興一番，可是他不知道。

不僅不知道，之後的幾日他見了季笙還很是彆扭的不敢靠太近。

大概是跟季笙靠的太近了才做了那麼可怕的夢，衛思君從他娘親那裡獲得安慰後這樣想。

短短十幾日一晃眼就過去了，衛城主還忙於準備衛思君加冠的事儀，衛思君已與季笙跨過華菱大門入了小世界。

華菱其實是一處上古戰神寂滅的墓地，說它是個小世界倒不如說他是一個地宮更確切。

那位戰神在地宮裡留下了些許傳承，自它每隔三年開啟一次的這三十年間，陸陸續續也有那麼幾個人從中受益，只是不知現下還剩下多少。

每到這個日子總有不少人蜂擁而至，但折在這裡的也不在少數，真正獲益的也就那麼一兩個人。

衛思君還記得上輩子來這裡時，倒是什麼都沒撞上，沒有傳承也沒什麼危險，只有長長的好像怎麼也走不盡的甬道，然後到了時間他就被推出去了。

而這回，他看了看身邊的季笙，又對著好像怎麼也走不盡的甬道嘆了口氣。

看來這回是兩個人一直走啊走，走到被推出去。

「累了？」季笙聞聲看他。

衛思君搖搖頭。

兩人又走了一會，季笙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下一秒一個青紅交加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他們眼前，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掌狠狠拍在了地上。

衛思君定睛一看，那個鮮血淋漓狼狽趴在地上的人居然許顏！

按理說外門弟子一般是不會來這的，一來他們境界不足，二來同行的不乏一些好手，如果沒有交好的並且境界足夠的夥伴相照拂必然處境艱難。

許顏這個人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朋友，看來是一人獨行，也算是有些膽量。

「許顏！」衛思君蹲下拽了他一把，替他將破碎的衣服拉了拉，仔細看他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大小不一的口子全是被什麼東西撕咬過的樣子。。

「思君...」許顏咳了兩聲才勉強叫出衛思君的名字。

「碰著什麼了？這麼弄成這樣？」

「咳...一陣古怪的風。」許顏心有餘悸道，「風裡夾雜著些什麼東西，感覺不太好，我一路奔逃突然被一道牆吃了進去。」

說著他抬頭看見季笙，愣了一下，勉強站起來朝季笙低頭道，「季師兄。」

季笙微微頷首，神色淡淡。

被牆吃一口的滋味大概是不好受，許顏平日里有些面癱的臉這會還沒平靜下來。

衛思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跟我們一起走吧。」

說著他看了一眼季笙，季笙看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衛思君就當他默認了，拉著許顏繼續走那條長長的路。

這次他有預感肯定會遇上什麼。

果不其然，才堪堪走了十來步，腳下一空青石板鋪就的路突然現出一道口子來，狀似一張嘴一道土做的舌頭快速彈射出來朝他們襲來。

衛思君躲開季笙來拉他的手，反手拽著他的手腕隨著許顏一道掉了進去。

今天他一定要拿點什麼走！

這張嘴吃他們吃的有點久，就好像入了一個無底洞不停的朝下落。時不時會有一些什麼東西惡意的撞到他們身上。

衛思君第一次被碰到，嚇了一跳，短促的叫了一聲，便感覺抓著季笙手腕的手受到一陣拉力，人就靠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季笙一手摟著衛思君一手拿出一顆明珠，憑藉明珠微弱的光亮才看清圍在他們周圍的都是什麼東西。

一張張真人大小的嘴巴由石頭組成，在牆壁上蠕動，時不時彈出來想要從他們身上帶走點什麼。，衛思君低頭看看少了一塊的袖子終於明白許顏剛剛究竟經歷了什麼了，這要是再多呆一會，出去不就成了一副骨架了！

奇怪的是那些石頭做的嘴巴，竟然從不攻擊季笙，衛思君被他拉到懷裡自然受了庇護，免了成為骨架的危險。

落在他們下面的許顏就沒這個福分了，衛思君看了看他又添上的幾處傷口，雖然不知道季笙是怎麼做到的，但還是拽了拽季笙的衣服，央求道，「師兄，也幫幫他吧。」

季笙低頭看了一眼，揮手不知扔了個什麼東西下去，就見一道金光閃過，許顏就如同被蠶絲裹住一般不由自主的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