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一行三人回到黃仁的府上，幾個人打發了奴僕便湊在一起，彼此交流眼神後，黃仁率先開口。

「湖靈那丫頭擺明了是和聖上一夥兒，要我說，咱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她。」

王孟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且不說這弒君犯上的罪名由誰來承擔，單單是傷了攝政王，怕是秦大人會心疼吧。」

被點名的秦然摸了摸鼻子，「現在可不是內訌的時候，我承認確實對她動了點兒心。不過這攝政王也真是奇怪，她既然手握兵權，何須煞費苦心地周璇在我等與聖上之間，無論對於我們還是聖上，她直接出兵豈不更好？我們有的不過是區區十萬軍隊，至於她手中的……」說到這兒，秦然又開始狐疑。這所謂攝政王的軍隊可是誰都沒見過，他們也是聽湖靈的一面之詞，莫非……

「根本就沒有那樣一支軍隊，秦大人定是這般想的吧。若真是如此，我們幾個人豈不是被那丫頭欺瞞了六年？」平靜地說出這番話，王孟暗笑。

「什麼？真是豈有此理！竟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耍了！」黃仁一把捏碎了茶杯。

「黃將軍莫急，她湖靈又不是傻子，不會撒下這種彌天大謊。六年前情勢危急，倘若我們真的反了，她拿什麼對付我們？依我之見，湖靈既不是聖上的同黨，也不是我們的同盟，她自成一派，意在篡權。」

此言一出，秦然和黃仁雙雙看向王孟。關於湖靈的心思，他們有過許多猜測。最開始他們聽信了那丫頭的花言巧語，覺得她會推翻凌帝許他們個大好前程，生生錯過了六年前先皇駕崩的好時機。秦然和王孟是文人，文人總會有文人的酸腐和執著，他們既想攬獲大權又不想落得個謀朝篡位的惡名，而湖靈恰恰滿足了他們這一點。當時正值邊境戰亂，湖靈說要想得天下就得個太平天下，先平了戰事再說。王孟等人思量再三，覺得自己確實不足以在軍事上與湖靈相爭，便聽從了她的安排。熬過三年苦戰，湖靈卻遲遲沒有動靜，他們這才懷疑起了她的想法。可三人也意識到，他們沒辦法與湖靈或凌帝這其中任何一方起正面衝突，後者是礙於身份，而前者是礙於手中的軍隊。湖靈的秘密軍隊，是他們的大忌。那時湖靈表面上已經掌管了半個朝廷，他們想著若是湖靈率先發難，他們就拼個魚死網破。然而他們又失算了，湖靈依舊放肆霸道與聖上針鋒相對。同在一條船上的幾人各懷鬼胎，但都默契的互不點破。這一等，又是三年。

「試想一下，她若真是與聖上一道，怎麼會容忍我們存在？所以，她定是養精蓄銳，等著凌帝先向我們出手，最後再坐收漁翁之利。」王孟眉梢一挑。

「那我們怎麼辦？你們這些個文人就是麻煩，顧忌這顧忌那，到頭來兩手空空。咱們偏向湖靈，等於早就和聖上撕破了臉，這下子要對付兩伙人，你們兩個能帶兵打仗？」

「帶兵打仗我肯定不及黃將軍，但我們要給攝政王送一份大禮。既然你們二位已經動了手腳，咱們就做得徹底一些。」

秦然撇撇嘴，點頭同意，黃仁更是連聲附和。於是，三人在燭光下開始了密謀。

被推倒在床上的湖靈又被蘇銀月吻了雙唇，這是她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經驗。她經歷過刀光劍影、陰謀詭計，唯獨沒被人親吻過。親吻，應該是有感情的人才會做的事吧？蘇銀月怎麼會對自己產生情愫？湖靈胡思亂想著，輕輕推拒著蘇銀月。

「我不委屈了。」坐起身子，蘇銀月長舒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心中的重擔。

「蘇姑娘，本宮……」

「不早了，快些休息吧。」蘇銀月不知道湖靈要說什麼，但無論是什麼，她現在都不想聽到。湖靈的眼神讓她突然有點害怕。

「長公主……快睡吧。」

「嗯。」湖靈應承著。剛剛，她原本想說的話是，倘若她死了，希望蘇銀月能夠繼續照顧凌帝。她不明白蘇銀月為什麼會吻自己，但若蘇銀月需要，她可以交出這具身體，只要蘇銀月能夠幫著阿凌。

於是，躺在床上，兩人各懷心事。湖靈猶記得六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先帝剛剛撒手人寰，殿外的大臣們各懷鬼胎，分不清是誰的人把宮殿包圍得水泄不通。凌帝被她摟在懷裡，緊緊攥著那根軟鞭。

「皇姐，他們會衝進來殺死我們嗎？」

「如果他們會，阿凌怕嗎？」

臉上還帶著稚氣的男孩子毫不遲疑：「怕，但我會拼盡全力保護皇姐。若是有一個人能逃出去，我確保那個人是你。」

「傻弟弟，你是瀚王朝的皇者，姐姐不會讓那些鼠輩傷害你的。這世上，只要有我在，就沒人能欺負你。」

房門被強行打開，一個看不清臉的人帶著兵器走了進來。湖靈沒有猶豫，提劍上前砍下他的腦袋。一個九歲大的女孩子當時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硬是生生將壯漢的頭一劍砍掉。血光飛濺，帶著濃烈的腥味，染紅了湖靈的淺色衣裙。

「原來，我是從那時起才習慣穿紅衣的呀……」背對著蘇銀月，湖靈喃喃自語。

伸手將她環在自己懷裡，蘇銀月感受到了那纖弱身軀的輕顫。緊了緊手臂，她輕聲問道：「做噩夢了嗎？」

「沒有。不過是想起些陳年舊事罷了。」湖靈將身體縮在被子里，連鼻子都擋住，聲音有些悶悶的。

「我在。」

「嗯。」

並不清楚湖靈回憶起了什麼，蘇銀月只是順應本心的去擁抱她。蘇銀月從未愛過別人，但她感謝神明，讓她在如花的年華遇見了湖靈。有些人，即便只是遇見，也是好的。

就這樣，蘇銀月手臂環著湖靈入睡，直至清晨被安陵喚醒。

「長公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何事？」

此時的湖靈剛剛起床，不曾梳洗也未施粉黛，倒是像極了天真爛漫的少女。可她一開口就帶著與年紀不符的威嚴，讓殿內的氣溫生生降了幾度。

「按照長公主吩咐，屬下連夜徹查，發現邊疆戰事雖多卻集中在一個地方，那便是歷城。」

歷城？湖靈微微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隨即恍然。歷城是瀚王朝的重要邊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戰事不斷。先皇曾出兵平定卻沒有徹底解決，直至湖靈掌權運籌帷幄，終是將那裡變成太平天下。

「守在歷城的將軍是韓刃吧。」接過蘇銀月遞來的衣服，湖靈優雅地穿好，然後開始有條不紊地梳洗。期間蘇銀月一直伺候左右，倒真像是嫁為人妻的女子。

「回長公主，是韓將軍。」

「本宮就是看他忠心耿耿又帶兵有方，所以才派遣他戍守歷城。怎麼，這出了漏子，他都不言語一聲？」

湖靈剛想側頭看看安陵，就被蘇銀月扳過了臉。蘇銀月瞪著一雙美目，小聲呵斥道：「別亂動，這眉毛都畫歪了。真不知以前給你梳妝的宮人要費多少心思。她們啊，肯定有抱怨，只是你聽不到罷了。」

聽出了蘇銀月的弦外之音，湖靈輕笑。她早就想到邊關屢遭騷擾絕非無端生事，若真是歷城告急，那韓刃定是發現端倪後就派人往朝廷送了摺子。可她們收到的都是旁人送上的奏章，韓刃的卻遲遲未見。如此看來，韓刃派出的人恐怕都在半路上被滅口了。

「長公主，屬下要不要讓人去歷城走一趟？」

「不必，現在去也來不及了。話說昨日那個異族人可有異動？且不管他做什麼，我們都不要打草驚蛇，盯緊了就好。」照了照鏡子，湖靈很滿意蘇銀月給她描的眉。對於這次的事情，她已然猜測個大概，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對付王孟那個老狐狸。

「是，屬下明白。」

看著安陵退去，蘇銀月垂眸，「長公主有這樣的心腹，真是好福氣。」

「本宮也希望蘇姑娘可以成為聖上的心腹，與家族利益無關，是真心的在他受傷時能照顧他。」

輕輕擁抱住湖靈，蘇銀月點頭：「用利益來維持一段關係，會不會太痛苦了？」

推開她，湖靈信手拂過宮殿中的珠寶擺設，美目流轉。「但那卻是制約於人的最佳方法。蘇姑娘，這朝堂之上，只有對本宮有用的人，才能活著。」

並不是第一次從湖靈嘴裡聽到這樣血腥的話，可蘇銀月隱隱覺得，這次怕是真的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