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不夠有手段。相比閆懿君，他就像個幼稚的孩童，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掌控下。在宦官難以當道的朝代，他是歷朝唯一一個有官階的宦臣，甚至官階直逼一品，比肩宰相，不僅能站在一國之主的身邊，政前宮後還都能說得上話，可沒有誰是真正看得上他的，論謀，他比不過那些真正有謀略有遠見的謀臣，論武，他從未習過武拿過劍，更是手無縛雞之力。指點江山是有能力者做的事情，他深知自己的能力，但他並不想要江山，他只想要皇帝的命。

他沒有太多實權，如同被閆懿君放在身邊的花瓶，亦是文武臣眼中的跳樑小丑。所以這次刺殺，他孤身一人，閆懿君給他的許可權太小，他根本無法透過別的法子來達成目的，他似一片大海中的孤葉，等了多年，耗不過閆懿君，鑽不了一個空子，培養不出死士與心腹 ，一朵小小的浪花就能把他捲入漩渦功虧一簣，他知道自己被當成笑話看待了數年，巴結他的人很多，但真正正眼看他的人無有一個。

因此他常常懷疑自己就是一個要文不能要武不夠，徹頭徹尾的廢物，可如今萬熙帝告訴他，他的目的早就暴露，這些年故意不拆穿的理由荒謬，但他的確是被人放在透明罩中看著他如同傻子一般自導自演多年。萬熙帝是故意不給他太多權利的，在得知另一人想要殺害自己之後，又怎肯放權養虎為患，縱虎歸山？蟄伏果然是一場笑話，伺機下手更是遙不可及的夢。於是，無論有無手段，是否是一個廢物，都註定這一次的失敗。

他辛辛苦苦打磨自己的秉性和野心，即便再努力，也只能走一條特殊的路，這條路別人不屑去走，即使他官上一品，也沒有人覺得他這是光彩的，能讓人臉上有光的。自古以來宦臣地位最低，一個一品宦臣又如何？在價值對比面前，只會在皇帝耳邊煽風點火的太監只能挺直腰背一時，遠遠沒有能撐起國家的謀士武將重要。趨炎附勢嘴皮子利落的小人很多，可有能力能幫皇帝打理國家的有才人士卻稀有可貴。

有抱負的人都想做太平年間提劍挑花瀟灑肆意以及戰亂之時上陣殺敵無往不利的將軍，還想做幕後微言幾句便可輕而易舉推波助瀾下棋連吃三子的謀士，提起仕途雖然都少不了「坎坷」二字，可一旦成功，便是光宗耀祖，史記記載，乃世世代代的殊榮。

那麼宦臣呢？

史記中，宦臣從來都只有與「姦邪」、「禍朝」、「卑劣」、「小人」等詞掛鉤。

翻爛了本，也從未見過讚譽——

...

「那你問過，我需要你的選擇嗎？」

呂世凱已經完全沒有了顧忌，動作隨意地仰躺在鋪上紅布的圓桌上，漆墨的黑髮凌亂地散在身後，表情絲毫不遮掩的憎厭與挑釁，身上熏染多年的宮廷莊重之氣消失匿跡，破罐子破摔的多了幾分市井的味道。

閆懿君並未直接回答呂世凱的問題。他俯首看去，看著在自己身邊站了多年的宦臣，那張常年麻木冰冷的面容竟然罕見出現了其他表情，心中隱隱浮起難以言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