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陳設簡單，可以用寥寥幾筆概括。青色紗幔被凜冽的風掀起一角在空中揉皺成團，掩住了屋子內兩個人的神色。外頭深黑凄冷，從窗口望去只能入目周方樹叢，延伸而去彷彿人跡罕至，這裡被徹徹底底孤隔開來。腳下所踩如同有去無回的囚禁之地，是閆懿君送給他的禮物，便是僅此告誡他：你的力量如同螻蟻。

金絲雀，以被囚而聞名。

他樣貌的確乃世間絕色，因此外界謠言紛飛四起，從他站在萬熙帝身邊起便從未停過。宦臣一品官階，若非不是做了那樣齷齪下流之事，怎可能爬上這樣的位置。或許，在那些文能武將眼中，他並非爬上的是一品官階的位置，而是皇帝明黃貴繡的龍床......

細想昔日來訪者無數的巴結，別人向來在明面上皆說這位叫呂世凱的宦官在皇帝耳邊扇一道微風則能一言頂萬言，其實背地裡心中都覺有數，認為那呂世凱扇的風不是東西南北風，而是當今天子的枕邊風。

呂世凱自然是不清楚過多的。他從未在意過萬熙帝對自己是何態度。

「名分，它就在這裡。」閆懿君向他伸出手，繼而緩緩攤開掌心：「過來，阿翳。」

坐於方寸之桌上的男人扶住額頭不露聲色地藏住雙目中陰鷙。唇邊的笑漸漸收斂，化成不難猜出的冷厲。

真噁心啊，閆懿君口中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倍感噁心。那表情彷彿是在施捨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呂世凱五指收緊，狠狠磨礪著太陽穴，心森然道，可惜，他不是搖尾乞憐，更不是一條揮之即去呼之即來的狗。他要殺了閆懿君，又怎會讓閆懿君這荒謬至極的目的達成。

當今鷥朝，並非男男之風盛行。又有前朝皇帝親自立法，若有斷背之疑嚴律問斬，那段時間處死了無數達官權貴，但凡有一名男寵都會連官帶寵一併處死，那執刑之地殘忍而震撼，血流成河映日淋漓，血水淹沒屍身，整整三天三夜才完全褪去，可土地仍舊留下無可抹去的暗紅痕跡。百姓無不拴著褲帶過活，在這時代最底層的人民只有活下去才是他們最大的願望。關窗閉門，誰都不敢再提「斷袖」二字。

若後知後覺，便能發現閆懿君究竟為了他付出了何等代價。可呂世凱終究是呂世凱，他偏執，無法輕易釋懷，即便重活一世，他心中全是憎惡，毫無眷戀。又怎麼會看到閆懿君深夜裡那一皺不平的眉宇和遣散後宮獨剩一人時披著燭光的冷清背影。

這種殊榮，是常人輪迴無數都難以獲得的。可呂世凱心牆內偏偏裝滿了仇恨，那是無法撲滅的火勢，沿順著臟壁燃燒他的理智。

「休要作出這副令人噁心的模樣。」

呂世凱口出狂言，全然未曾將眼前這個皇帝放在眼裡：「殺了我，我寧死，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

可他並非想死，他還有未報完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