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時遠從來不是一個冷血的人，所以在離開蘇夫人以後，轉頭又出了城外。

他的確不是特別在意一個女人的死活，但如果那個女人是狐志滿後院的，那就不一樣了。

正如他所說，蘇夫人死了，沒有人敢在門面上怪罪狐志滿，甚至蘇夫人的家人還會主動來謝罪，說什麼教女無方之類。

但...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蘇夫人雖不算名門，卻也是大家閨秀，不是美若天仙，卻是小家碧玉，若不是進了府，也是有媒人塌門檻的，怎麼進了這王府，不到一個月就給投湖自殺了？說出去，誰還能不多想一點。

狐志滿多年沒有娶妻納妾，突然選秀，就死了人，這裡面要說沒點東西，誰信？

雖然洺州民風淳樸，但人多口雜，難免會流出不好的言論。

在大遼復國之前，狐時遠不允許狐志滿的名聲受到一點點的損害。至於復國之後，那...大概...和他沒什麼關係。

所以狐時遠出了城，想知道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為何敢投湖。

只有知道了這原因，他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件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狐時遠扭頭看了一眼腳下的府邸，這深深的庭院，困住的，又豈止是她蘇夫人一個？

— — — —

「聽說你最近對一個暗影很好？」從軍營里出來後，蒙閻笑嘻嘻的對狐志滿說。

「嗯，」狐志滿點頭，沒有否認，「孤覺得他很不錯，能力各方面都乃上乘，性格也可以，合孤脾氣。」

「這天下居然還有合你脾氣的人？」蒙閻毫不掩飾自己都誇張，惹的狐志滿扭頭就是一腳，「一邊去！」

「呵呵~」蒙閻笑，心裡卻更美，認為既然狐志滿對十七印象很好，那麼日後知道十七就是狐時遠，說不定對那孩子也會有所改觀。

蒙閻的確也恨狐時遠的母親，恨她和狐志明狼狽為奸，恨他們害大遼滅國。

可是，狐時遠不一樣，他選擇不了自己的出生，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遷怒於他。更何況，這十幾年的相處下來，他也是真心喜歡和心疼那孩子。

所以對於蒙閻來說，他自然是希望狐志滿對狐時遠有所改觀，這樣，狐時遠的日子才會好過起來。

「說起來，」狐志滿接著問，「以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如此優秀的孩子，只是做暗影有些浪費了。」

「主子的意思是？」蒙閻愣了一下，他的確沒想到狐志滿對十七的印象會如此之好。

「你也該培養傳人了吧。」狐志滿扭頭看了蒙閻一眼，見他愣著沒說話，不由的沉了語氣，「你不會想把你這個位置交給那個逆子？」

蒙閻：......

「孤給你講，」不等蒙閻回答，狐志滿再次開口，「雖然你是他師父，但你這個位置，給誰都行，就是不能給他。」

「為什麼？」蒙閻不由的問。

「你說為什麼？」狐志滿反問，蒙閻瞬間明白。

還是身份問題。

不過說到底，狐時遠還是個王子，接受暗衛統領的位置的確也不太對。只是...

只要狐志滿無子嗣，狐時遠就會一直待在王子那個位置，那麼...日後復國成功，狐時遠到底應該算什麼？功臣？還是王子？

而這關鍵，還在於，狐志滿有沒有新的傳人。

「說句僭越的話，」蒙閻說，「主子您就不打算要子嗣了嗎？那三位夫人入府到現在，也不見您去誰那裡過夜，您當真，要為她做到如此嗎？」

他們都知道，這裡的她，指的是誰。

「難道你們都覺得，孤這些年一個人，是為了為螢螢守身嗎？」狐志滿掠過子嗣，只說後面那件事情。

蒙閻沒回答，只是挑眉看著狐志滿，那表情明晃晃的在說，「難道不是？」

「孤還不至於如此。」狐志滿搖頭笑了笑，「一開始是氣，氣螢螢扭頭嫁給兄長，後來又氣她不信孤，再後來，孤就不氣了。

孤只是恨，恨自己對過去念念不忘，恨自己不夠狠，割不掉兄弟之情，居然就那樣把江山拱手讓人，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所以從大遼沒了的那天起，孤對螢螢就只剩遺憾，對盈兒，也只是憐惜她小小年紀就沒了家，還被追殺罷了。

而也是那天起，孤告訴自己必須狠起來，狗屁的兄弟情，該殺殺該打打，他不曾對狐手下留情，孤又為何對他的兒子手下留情？」

蒙閻：......

的確，如果狐時遠是狐志明的兒子，那麼誰也沒有資格要求狐志滿去原諒。

可是......「主子為什麼就確定時遠一定是那個人的兒子？」

「你覺得是什麼讓一個女人心甘情願毀掉自己的名聲和一輩子來誣陷我這麼個不能繼承大統的二王子？」

蒙閻沒回答，因為他的確不知道。

「是愛情啊。」狐志滿輕笑，帶著嘲諷，「只有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才能讓一個女人如此奮不顧身，所以有人說那不是他兒子，你覺得誰會信？」

蒙閻的確無話可說。

的確，任他們兩個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狐時遠他阿娘，曾經心儀之人，是狐志滿。

「所以啊，」狐志滿搖著頭說，「孤知道你想讓孤對那個孩子好一點，可是孤...若是對他好便是對不起那麼多大遼子民，父債子償，他若要怨，就怨他那個不知道死在哪兒去了的父親吧。」

蒙閻看著狐志滿的背影，那些勸導的話，那些關於狐時遠的好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口。

沒錯。

父債子償，這才是狐時遠這一生，最大的枷鎖。　　

所以...復國之後，這大遼，便沒有那孩子的容身之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