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溫盞是被凍醒的，下意識蜷縮起了身體，不甘願地睜開眼，兩根青絲遺落在枕邊，與他自己的銀髮糾纏在了一起，身邊的餘溫都已經涼透，南清河不知道去了哪裡，兩床被子都安靜地躺在地上。

「嘶……這南家還真是多災多難啊。」蘇溫盞皺著眉摸了摸胳膊，起身下床，看了一眼窗戶外面一夜凋零的梨花，撿起了被子，然後又鑽了進去，「祝他好運嘍。」

說罷閉上了眼，有了溫暖的被子，這次蘇溫盞睡得跟踏實，說來也是挺凄涼的，他一個繼承了上古血脈的九尾狐，居然會怕冷。

要不是那條該死的蛇……哼哼。

再次醒來已經是太陽高掛，還是有些涼，但已無大礙，蘇溫盞揉揉惺忪睡眼，看見南清河正在卧房外面擦拭默月，空氣瀰漫著似有若無的血腥味，有點陰寒。

「看來是戰果累累。」蘇溫盞赤著腳走下了床，只穿襯衣就走到了南清河身後，冷風一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餘光瞥見梨花已經被掃幹凈了

南清河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擦劍的手一頓，反手執劍，劍尖直指蘇溫盞的喉嚨。

蘇溫盞一愣，條件反射地要躲開，但卻控制自己沒動，想要從背後抱住他的念頭也打消掉，覺得冷風之中的他有些可笑。

「你早就知道？」南清河看著他，皺著眉，神色里沒了往日的溫潤，但在蘇溫盞眼裡，他倒是與初見之時有那麼一點相像，但又不一樣，似乎有一點失望，被傷害了的表情啊，與當初的他是不是有一點像？

「什麼？」蘇溫盞展顏一笑，向前傾了一點，劍尖堪堪劃過喉結，冒出了一點小血珠。

南清河知道這把劍的鋒利，握緊的劍不禁向後躲了躲，還是在蘇溫盞喉嚨上留下了痕跡。

「南家……會有麻煩。」南清河說這話有些底氣不足，他忽然想起在客棧里，蘇溫盞說的一番話。

「麻煩啊，我不就是個麻煩？」

南清河端著劍，見蘇溫盞笑意盈盈，手中的劍緩緩放下。

「萬妖山之主，黎黎，找你。」

「哦？他人呢。」

蘇溫盞隨手抹去脖子上的小血珠，有些破皮了，鳳目中冰冷的笑意融化幾分，挑眉看他。

「趕走了。」

南清河見他穿的單薄，皺了皺眉，想給他找一件衣服披上，但目光觸及他喉結上一點血跡，挪不動腳。

「為何？」

「於你，敵友未明。」

「噗，我於你是敵是友？」

蘇溫盞笑了出來，有些嘲諷他的自作多情，也有些嘲諷自己那一瞬間的動容。

「不一樣。」

所以，不敢把你交給他。

南清河看著他的眼睛，很是認真的回答，後半句卻沒有說出來。

「呵，倒也是，下次見到他，幫我打一頓帶回來好了，倒是這寒氣，讓人不舒服。」蘇溫盞說著，轉身進了屋子。

「你與黎黎，是舊相識？」

「黎黎？季安新收的小弟嗎？」蘇溫盞倒在床上，拽過被子將自己裹成了一隻毛毛蟲，露出一張印著紅痕的臉，比之那晚竟是淡了不少。

南清河跟著蘇溫盞進了屋子，聽到他的話一愣，「季安？」

「對。」

「黎黎是萬妖山之主，至於你說的季安，倒是未曾聽聞。」南清河坐到床邊，劍放在桌上。

「如此……可能是我記錯了吧。」蘇溫盞有些呆萌地撓了撓臉頰，咧開嘴笑了。

「嗯……」南清河看見他燦爛的笑容，一陣心跳加速，別過了頭去，莫名覺得他的笑容有些不真實，但實在是美得讓人著迷，人間尤物。

「怎麼了？不去忙嗎？」蘇溫盞見他坐在床邊不動，問道。

「還有些問題…」南清河抿著唇，欲言又止。

「說。」

「前天……是為何。」

「前天？」蘇溫盞挑眉，「不是昨天？」

「你睡了兩天。」

蘇溫盞愣住，兩天，兩天便兩天吧。

南清河見蘇溫盞神色變換，不知該不該再問下去，一時沉默，其實他對蘇溫盞的事情是不敢多問的，因為蘇溫盞給他的疏離感，讓他害怕。他怕他某一句話讓他不滿或者不舒服，他們之間脆弱的關係破裂，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之前僅有一面之緣，明明知道蘇溫盞是妖，明明感覺到身邊的這人絕對的危險，卻還是這麼小心翼翼地不想讓他離開，是因為蘇溫盞，還是因為他自己呢。

蘇溫盞深吸一口氣，他自然是不知道南清河的內心經歷了怎樣的如此這般。

似乎是下定很大決心，蘇溫盞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目光瞥到床角的衣服上，「先不告訴你，下次見面再說，我……要走了。」

「還回來嗎？」南清河有些蒙，問道。

蘇溫盞穿衣服的動作頓了頓，「你若等我，我便回來。」

「好，我等你。」

「這許諾來的真是輕易，我當你沒說過。」

蘇溫盞搖搖頭，下了床，穿好鞋子，邊整理衣服邊道：「默月你留著吧，趁早讓它認主，用這柄劍用來報答你，綽綽有餘了。」

「你去萬妖山？」

「嗯。」蘇溫盞轉過身，頓住腳步，似乎也有些感慨。

背後突如其來的溫熱，與環在身上的手臂，讓蘇溫盞呆了一下，如此親昵的動作，不止八百年，自從他從那個地方出來之後，就從沒有過了。

未曾想過會被擁入懷中，詫異之餘皺了皺眉，隨即釋然，南清河抱的有些緊，蘇溫盞也沒掙開。

「幹嘛。」蘇溫盞覺得有些好笑，果然還是個孩子，也不知他自己先前那番任性的舉動是為了什麼。

「我等你。」

南清河在他耳邊如此說，溫熱的氣體噴在他耳廓，蘇溫盞睫毛顫了顫，那些不怎麼美好的記憶又涌了出來，嘆了口氣，推開了他。

「我知道了，兩日後我若未歸，你便不必等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