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賣酒的老闆很久沒有見過這兩位小公子了。

「你們好久沒有送酒來了啊。」

大一點的那隻兔子道：「我們主人成親了嘛，家事比較忙，沒有太多功夫釀酒。」

小一隻點頭，所以如果你能多算我們一些銀子就好了，我們可以偷偷買胡蘿蔔吃。

大一隻敲敲他腦袋，不要亂說話，這是恩公。

老闆照舊是喜歡先打開蓋聞一聞，清冽的酒香溢出，叫人心神飄忽，未飲先醉。

兩個小公子拉著板車慢吞吞往回走。

微塵大人隔了這麼久才又開始釀酒，不知道這回有沒有多出來的可以給我們，泡進去可舒服了。

這些日子一直就是關心那隻妖怪，都不怎麼管我們了。

「你還在生氣麼？」邵群端進來幾盤素菜，都是讓人從山下買來的，還熱乎的。

小公子靠在床頭雙目無神地捏著手裡的毛，怎麼捏都很奇形怪狀：「沒有。」

「我只是出去幾天而已……」

「幾天？」小公子停下手裡動作，轉過頭與他對視，「幾天？」

「……反正很快我就回來。」邵群坐到床邊攬住他，「你看，我還沒看到你給我生兔子……」

「你在乎麼。」

「……」邵群深呼吸，「你別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

「那你出去。」

「程秀……」

「出去，我困了。」

這還是頭一次，他們看見李程秀真的生氣，氣到就算是溫小輝，也不讓進屋說話。

雲層為紙，天光為墨。

風捲雲舒，天際被染成各色迤邐畫卷，在眼前緩緩游移。

其實這件事，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既不是壞蛋的兒子，也沒有被壞蛋詛咒，也沒有被壞蛋偷走爹的腦袋……他只是，很害怕。

活得太久，會容易忘卻歲月，時常會分不清年月，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可這半年多的日子，過得著實太慢，又太快。

他是個神仙，任何人或妖在他的生命中都只是過客而已，都只是一段故事，沒有什麼能貫穿他的生命始終……

可他還是如此恐懼。

山頂。

頭頂光點織成星河，他抱著膝蓋，仰頭，讓星光落入眼底，凝在眼角，不知何時才能看夠。

「你知道麼……」他忽然喃喃自語。

身後草叢忽然窸窣一動。

一直躲在後頭的大狼知道他想同自己說話了，這才提著前腿靠過來。

「我不是生你的氣……」他望著地面拉長的影子，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薄薄鼓起的喉結上下滾動，身子歪倒在柔軟溫熱的身體上，「我只怕你不回來，我又沒辦法出去找你……除了這裡，我哪裡都去不了……你知道麼，我哪裡都去不了……只要你去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邵群……」

大黑狼用腦袋拱了拱他。

乖，別哭。

他伸手抱住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他爹那麼可怕，萬一把你的頭也搶了怎麼辦……」

「不可能的，他再厲害，也還只是個人。」

他用手搓著柔軟的毛髮，將那顆腦袋捧在掌心裡，湊過去在大狼溫熱的眼皮上吻了吻。

大狼眼底一暗。

他鼻尖通紅，哽咽著：「我只相信你這一次。」

「別胡思亂想了，你以為我是什麼沒用的小妖怪。」

他露出一個艱澀的微笑：「好。」

朦朧的光霧裡，一個黑色的強大妖物將一個單薄瘦弱的人類推倒，兩道黑影逐漸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