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李程秀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他們此行到底要去做什麼，殺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不問世事久了，也沒有多麼廣闊的胸懷，只是守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而已。

「放心，我很快回來。」出發前一日夜裡，風很靜，屋裡豆大燭火晃晃悠悠，在牆面投射出兩個相融的黑影。

邵群伸手摸著他的小肚子：「又鼓起來了。」

小公子扯開他的手。

邵群長臂一身越過他肩膀把他整隻都給抱住，摟緊懷裡：「乖？」

「不乖。」

「聽話點？」

「不聽。」小公子背過身去。

「不聽？那我可不回來了。」邵群笑道。

果然李程秀立刻轉過身來，憤恨瞪著他。

本來他們出門，並不需要帶多少東西，但小公子還是給大妖怪收拾出了一個大包袱，可見其憂心。

我這麼擔心，擔心到睡不著覺，擔心到薅自己身上的毛給你織出一整條圍脖，你就是這麼對我的麼。

「那你別回來了。」

小兔子說著氣話，被身後的大妖怪緊緊摟住，被他細細吻著脖子肩膀，閉上眼睛，很懷念從前被他提著後頸拎起來的日子……

至少……

翌日。

「這個竹筒里是酒……你帶著喝吧，喝了酒不要飛太快，還有這個，是我做的一點點心，還有銀子，想吃就吃不要省了，要多休息……」小公子臨時又給塞了很多東西，還是很不放心，想到他馬上就要離開，連動作都失去了章法，手忙腳亂，「還有一雙鞋，但你可能用不上……」

「那我想抱你了怎麼辦？想見你了怎麼辦？」邵群握住他手腕，哭笑不得，「我只是出門殺個人，用不了什麼東西。」

如果只是區區一個凡人，那為什麼需要準備這麼久才出門。

何況他身上還有傷……

「為什麼你不能帶我一起去……」小公子被他攥著雙腕，垂著腦袋，雙眼通紅，「為什麼我這麼沒用……」

「你只是一隻小兔子而已，你有你能做的事。」大妖怪伸手給他擦眼淚，抱在懷裡哄了很久。

黑兔子本來沒有這麼傷感的，被他這麼一哭，也覺得這一趟，或許非比尋常地兇險。

「你會沒事的，對不對？」他伸手摸著洛羿的腦袋，摸著他溫柔的眉眼。

「當然。」洛羿微微一笑。

為了不讓各自的媳婦兒過於傷心，二人都是很爽快地消失了。

在這座靈秀的小山頭，只帶走一陣風，臨走囑咐他照顧好自己，還有他們的孩子。

小公子久久望著他方才消失的地方，雙手還停留在半空，整個人似乎被時光凝固住，意識到視線中真的沒有了他的身影，淚水才往下淌。

「你真的別太擔心了，雖然他身上有傷，可是好歹也是為禍一方的大妖怪嘛……」溫小輝安慰他道，「何況還有洛羿呢，我跟他說了要幫你照顧那隻狼的。」

是麼……

只是照顧，根本一點用都沒有的。

「你不明白的……」李程秀用衣袖擦幹了眼，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做什麼了。

他不會再回來了……

或許想回，也回不來了。

他每一天都在用那種信誓旦旦的語氣說，自己一定會回來……可我拿什麼相信啊……

……

他們二人走了半個月，溫小輝很擔心李程秀的狀態，每天都會來找他嘮嗑，只是現階段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對。

其實也是嘛，畢竟是懷孕的兔子，男人要去做危險的事，肯定情緒上會有些不對勁。

溫小輝對著他的肚子晃悠著手裡的黑玉，很高興道：「你看，小兔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到時候他要是還沒回來，我就跟他們說我是他們親爹！」

李程秀都被他逗笑了：「你別胡說了。」

這要是大妖怪在場，他肯定要抱著頭亂躥。

至少這應該算是唯一一件，還值得期盼的事了……希望他們還有機會能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他安心，邵群手裡的那群狼並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儘管他們每一隻都很想跟大王一起為先王雪恥。

「大王說要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夫人，等他回來會直接咬死我們燉湯喝。」小弟跟在夫人後頭搖尾巴，「還有未來的小少爺，夫人，你要是有什麼事就交給我們做就行了。」

李程秀笑笑：「那謝謝你們了。」

其實邵群走了，他這裡一點危險都沒有了，他從來與世無爭，只是一隻平時會捏捏毛的兔子而已……

誰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也不會來找他的麻煩……

「我們叫兩隻狼來拉車好了。」黑兔子早早就給自己找好了板車，「你大著肚子還要自己走幹什麼，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

每天窩在山上實在無聊，李程秀還偶爾釀釀酒捏捏兔子，黑兔子可是要無聊透了，他連生孩子的苦都受不了，每天在山上就是吃了睡。

這不就要下山去找顧老闆玩了麼。

二人叫了兩個人帶他們下山，順便又給老闆送了幾壇酒，李程秀髮現原先那個簡陋的攤子居然已經修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鋪面，賣些茶酒和點心。

「這都是多虧了小公子啊。」老闆握住他的手不住感謝，「您真是我的小恩人。」

李程秀笑笑。其實他才是自己的恩人。老闆請他們吃了點點心，還有清淡的茶水。

「話說起來，前些日子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俊小哥，是不是走了出遠門兒啊？」

李程秀忙問道：「老闆你見過他啊？」

「是啊，他之前跟另外一個公子經常在我這裡買酒喝，有一回還幫我趕走了幾個來收黑租的家丁……」還以為是個什麼惡霸，原來只是脾氣不好看著凶，還是講道理的，「而且還總跟我打聽小公子你的事……」

老闆草草跟他聊了幾句便要去做生意了。

小公子的心境奇異般平穩了下來。

他這麼好，他說話一定會算話的。

黑兔子拎著一袋胡蘿蔔，兩隻兔一起去看望顧老闆，打趣道:「有這麼福祉麼，不就是跟外人打聽一下自己麼？」

那洛羿為了找我指不定沿路打聽了多少句呢，我是不是得笑飛了？

「不是。」小公子眼裡帶光，「是他居然會幫老闆的忙，讓我覺得很可愛。」

黑兔子在旁邊嘰嘰歪歪，讓我覺得很可愛，呵……

誰的男人不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