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的光灑下，滿山都是清新露水的味道。

小兔子在小溪邊搓洗耳朵，黑兔子寸步不離跟在他身邊，洗得渾身濕漉漉。

身邊還跟著幾隻灰不溜秋的小兔子，據說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目前為止所有的孩子了。

「早知道你就把他薅禿了再讓他走嘛。」溫小輝捏起一隻灰兔子擱在掌心裡逗，自言自語著，「其實說不定你生出來會跟它們一模一樣呢。」

小兔子甩甩耳朵，一爪子將自己的孩子搶回來抱在懷裡。

「別這麼小氣嘛……」

怎麼能不小氣。

這已經是他與自己有關的最後一個東西了。

小兔子將幾隻灰兔子放在頭頂，讓他們坐穩，自己一蹦一跳地跑進了樹林。

「現在也不怎麼跟我聊天了，怎麼辦啊……」這要是那隻大妖怪回來知道他的小兔子可能產後抑鬱了，還不知道要把自己的頭怎麼涼拌。

黑兔子托腮嘆氣。

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就會覺得自己的男人不會再回來，問他也不肯說。

於是這段日子，也只有他一個人下山去找顧老闆說說話，回來給他帶點新鮮的食材，好讓他打發時間。

邵群沒出現的那麼多年，他都是怎麼過的呢？離開不了這裡，每天能做的事，其實也就那麼幾件，看上去忙忙碌碌……但都沒什麼意義。

在鎮子里，偶爾還能聽到北方的傳聞，關於前幾日那陣妖異的驟雨與閃電。溫小輝才知道，原來那場雨不是只在他們這裡，而是從北方邊境一路黑雲壓境到了內陸，綿延了幾千里，主幹河流下游的城鎮都遭遇了洪災。

夜半，小兔子睡不著，又開始咬自己的毛。

黑兔子被他吵醒，覺得他這麼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撐起胳膊打著呵欠：「不然明天我下山去找找他們吧……」

小兔子忽然抬起頭來，眼光明亮，卻又很快黯淡下去。

「你不可以去。」

因為你一靠近你的大外甥就會妖力盡失，他們現在還沒有回來，一定是有危險，就算你去了，也幫不上任何忙。

他不能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就讓朋友去冒險。

「我們兩個的事，本來也沒有幫忙的餘地。」小公子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會好起來的。」

他話是這麼說，可是溫小輝反而更擔心，這種強顏歡笑，還不如哭天搶地一場。

起碼傷心也傷得痛痛快快。

「如果，我是說如果……洛羿也回不來了，你會怎麼辦？」

兩隻兔子靠在床頭，溫小輝仔細想了很久，才道：「我不知道啊。」

他是過一日算一日的兔子，洛羿如果回不來，他當然會很難受，可他不想這麼想，也不想提前用這種恐懼來折磨自己……事情會怎麼樣，發生了就知道了。

「所以你也放寬心，你男人怎麼看都不是等閑之物，不要杞人憂天了。」黑兔子拍拍他的肩膀，眼裡滿是信心，想要給同伴力量。

他一直都不覺得洛羿會死在那個妖道手裡，更別說他早就為這件事計劃了很久，何況身邊還有西北妖狼王這樣的幫手，所以他可以說這種話。

即便到了今日，他的話也沒有哪裡不對。

因為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過去的第十日，他們回來了，洛羿雖然身上一塵不染，連髮絲也沒有亂，可精神十分憔悴，顯然一路長途跋涉。

「他呢？」小公子聽到了動靜，早就在山腳下等候，卻只見少年一個人回來，當下心中猛地一沉。

仿若被巨石碾碎般地痛，手腳都要開始痙攣了。

小公子眼裡很快聚起水光，也不敢靠近他，只能顫顫地問：「他人呢？」

「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求求你告訴我他只是去了別的地方……我會想辦法去找他的……」

淚珠一顆一顆從睜大通紅的眼中滾落，他的雙腳卻不自覺地後退，想要知道答案，又怕親耳聽到即將從那個少年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

溫小輝攙住洛羿，著急地問：「對啊，邵群人呢？」

洛羿緊緊盯著他很久，才緩聲道：「你既然知道他極有可能回不來，那也應該做好了心理準備吧。」

溫小輝抓住他胳膊的手猛顫了一下，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他不是死了，只是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少年掌心蓋在握住胳膊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從腰間解下乾坤袋，裡面白光一閃。

一頭毛色黑亮的大狼靜靜躺在草叢裡。

只是他安靜合著眼，動也不動，如同陷入一場舒適長眠，可看上去卻依舊雄風不減，那雙幽綠的眸子仿若下一刻就會睜開，危險地盯著他看，張開血盆大口嚇唬他，再把他叼起扔在後背……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他就在那麼近的地方……不過一丈遠……可他卻遲遲不能動彈。

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可惜，只要你不是神仙，是個妖，或者人，都遲早能下去跟他雙宿雙飛。」

少年半闔著眼，顯然已經疲憊狠了，偏頭對著溫小輝柔聲道：「我想先睡一覺可以麼？我已經十天沒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