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看，不是還有那麼多妖怪可以轉世投胎麼……程秀能活那麼久，他肯定能等到的……」

洛羿休息了一整天，吃飯的時候溫小輝就一直在他身邊絮絮叨叨說話。

「你怎麼都不擔心我？」

「你別鬧了。」溫小輝拍開面前的手，皺起眉，「你身上也沒有什麼傷，昨晚我都檢查過了……可你知道程秀都怎麼了麼？他連哭都不會了，你再賣關子太缺德了……」

洛羿接著用飯：「他知道哭沒有用之後，自然不會再哭。」

溫小輝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洛羿沉下眼眸，理所當然道：「何況他根本也不是死了，沒有什麼可值得哭的。」

只是陰陽兩隔，再也見不到了而已。

「到底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溫小輝覺得自己似乎被瞞過了很重要的事，才導致只有他一個人看不清目前的狀況。

洛羿便將他們離開之後的事挑了一些重點說給他聽。

「……常行只怕真的已經成了一個妖怪，怎麼都死不了。」少年想起當時那個妖道滿臉猙獰，一次次用那些從大妖的百妖穴里提取出來的一絲妖魂凝練成的丹藥給自己續命，為了活下去日漸妖化，連凡人的半點特徵都要消失的樣子，簡直噁心得想吐，「原本按照我的計劃，裝成他身邊的道童混進去，在他的丹爐里下藥，他應該會死得很痛快的。」

「……你的計劃會這麼簡單？」黑兔子明顯不信。

「我只是簡化了告訴你而已。」洛羿微微眯起眼睛，「常行既不會隨便用新人，也不會讓人靠近他的丹房，我需要有人吸引他的注意力……最好是一隻出現足夠合理，又能夠讓他產生興趣的大妖怪。」

溫小輝愣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邵群卻是有足夠的理由主動出現在常行面前，也容易被常行這種四處收割大妖的妖道盯上……

他有些後怕地看著洛羿，心臟咚咚地跳著。

「你不是……不是故意激他去的……是不是？」

洛羿不輕不重瞥了他一眼：「你認為我是故意利用他的麼？」

「不是……我就是隨便猜猜……」溫小輝趕緊別過頭，給他夾了幾筷子菜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畢竟自己躲來這裡真的是偶然，洛羿只是為了找自己才會到這兒來的，他自己也說過了，不想在這裡長留……

可洛羿這個人，本身就比他聰明一百倍，所以即便他只是一個凡人，也鮮少有妖怪能敵得過他……

不對，他本來到這裡來就不是偶然啊，他是為了找微塵才來的，若是他早先知道落魄的妖狼躲在了這裡……

他腦海里有許多零零碎碎的片段，也有數不清道不明的問題……

洛羿到底是怎麼找到他的。

忽然，一隻手輕輕捏住他的下巴，溫小輝抬起頭來，正對上少年略帶警告與委屈的雙眸：「放棄你腦子裡現在想的那些東西。」

「我……」

「我找到你，是因為我偷偷在你身上用過了捕妖符，只要你出現在我方圓百里，我就會知道。至於殺常行這件事……我們是互相利用。」

黑兔子幹咽了兩下，隨即泄氣般垂下肩膀：「不是就好……我只是很怕，我知道你有多恨那個人……但是程秀他……」

「他是被那道青雷帶走的，與我，與常行都無關。」

溫小輝抬起頭：「什麼青雷？」

他愣了許久，才想起先前那震懾大地，撕裂黑夜，陰鷙可怖的雷雨夜，他活了幾百年也沒有見過那麼恐怖的夜晚。

他今日才知道那隻大妖怪根本就是冥界仙府的閻羅與地方妖界霸主生下的……不知道該稱作什麼的妖怪。

「唯一慶幸的就是那些驚雷閃電順便把常行這個不人不妖的東西一起帶走了。」少年冷笑，這輩子再也不用再看見他了，在冥界自然會有人給他顏色看，休想再投人胎了，下輩子做畜生吧。

「你是說……他或許，根本就不能投胎……他會一輩子在冥界活下去？」溫小輝不關心常行還能不能投胎，他死了就死了吧，可是程秀還在這裡等啊，他還要等多久啊……

溫小輝激動之下騰一下站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嘛！那他們不是這輩子……不止，不是幾千幾萬年都再也見不到了！就算到死……」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想說的話如鯁在喉。

連死都沒有機會……

怎麼會這樣……

難怪他一直說邵群不會再回來了……

溫小輝摔回凳子上。

洛羿拉過他滿是冷汗的手攥住：「你若相信緣分自有天定，他們或許還有機會再見。」

「你安慰我有什麼用，又不是我想見那隻妖怪……」溫小輝惆悵望向門外，在腦袋裡想著自己要怎麼安慰他，告訴他這個絕望的事實，才不至於讓他崩潰。

「你最多隻能再陪他幾天。」洛羿道。

「你說什麼？」溫小輝不可思議轉回頭。

「我只是沒有外傷，可道行幾乎都被常行毀了……在外面我不能保護你。」洛羿捧住他的臉，認真望進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們要回你族裡躲起來。」

「那程秀不就，不就……」溫小輝聲音虛浮，眼眶刷一下紅了，「不行，我不能這個時候走，洛羿，我不能這個時候走你知道嘛！」

「聽話，你以為常行只有一個人就能做那麼多壞事麼？他背後還有多少人盯著，只是暫時還沒有功夫管我們而已。」洛羿用拇指摸著他濕潤的眼角，溫聲勸道，「乖，如果我們不走，反而會給他帶來麻煩，到時候誰來保護他……邵群麼？」

洛羿續道：「可要按照我們的話說，他確實已經『死了』。」

溫小輝用了很久認清現實，抱住洛羿的脖子大哭。少年大手溫柔撫著他的後背：「對不起，我只能優先考慮你的事……只要我們走了，他起碼可以安靜地活下去。」

道理他都明白。

可是，一個人在同一個地方永遠安靜地活下去……

太殘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