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裡。

酸味好重。

本來是令人悸動的小別新婚，現在卻變成了小公子在控訴要改名字。

看著沒多大點兒的少年光著屁l股往床下跑，要不是邵群眼疾手快發現他要出去一陣風給他刮回床上，馬上就要裸著跑出去了。

「你幹什麼！教過你的全忘了！」邵群脾氣一下子又上來了。

「你又不教我變衣服！」小公子難得頂嘴，對他來說，邵群雖然對他好，但多少有點長輩的威嚴在。

畢竟是很小的時候就跟在身邊了。

他大聲說話自己會怕。

「你出去幹什麼！」

拿書！

告訴你我討厭書里的那隻兔子！

讓你親手把那些都燒了！

然後我要換名字！

「你換什麼名字？這名字多好聽！我就喜歡你叫這個！」

「我不要！我要跟你姓！」小公子委屈含淚控訴。

而且你的意思是，我不叫這個名字你就不喜歡我了是麼！

……

大妖怪愣了很一會兒，媳婦兒眼神認真到估計馬上就要因為吃自己的醋把相公趕出家門，於是對外面吩咐：「來人，去我書房裡把書都拿過來。」

原來他已經看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這隻？」邵群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指著書里一隻正趴在大狼懷裡被舔腦袋毛的兔子，「你討厭他？」

點頭。

「為什麼？」

李程秀指著裡面那隻狼：「這是你麼？」

「是啊。」

「那你喜歡他麼？」小公子又指著兔子。

邵群目光跟隨著他的指尖停駐在那副畫上，回想到他們以前，驀然也開始懷念那些他撈著一壺酒端著一隻兔子在山上散步的日子。什麼都沒了，連回憶也沒了。

他忍不住用手去描摹畫裡邊兒軟乎乎的形狀，回想李程秀點著他鼻子說他浪費的生氣模樣，抱著他關心他的傷勢，自己都能心疼哭，那麼好騙又善良，傻傻的，從來不跟他真生氣，給根胡蘿蔔就行了。

那些畫面只怕自己此生都再也看不見了。

他不可能再帶著李程秀住回那個小山頭。

現在換成他不能離開這個地方了。

「肯定喜歡啊，這是我寶貝兒啊。」他不由自主地道，並且真心地開始想念，彷彿心裡的人是另一個人，思緒飄遠，視線也空洞起來。

小公子忍了忍，內心極度不是滋味兒，把書嘭地一合塞進他懷裡，自己跳下去。

「去哪兒啊？」

小兔子理也不理他，白光一閃，徑直往自己的窩裡鑽，腦袋埋進去，拿屁l股對著他。

邵群笑著跟過去，手指逗了兩下他的圓尾巴，小毛球抖來抖去都躲不過，大毛球憤憤轉過來，邵群就去逗他的鬍子。

你居然還這樣！

小兔子炸起毛。

邵群看得好笑：「你要是真的嫉妒他，就努力變成他的樣子不就是了。」

他說完這句話，都沒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

窩裡的小兔子徹底僵住了。

他忽然從窩裡跳出來，雙眼通紅瞪著他，啪的一聲，含著淚給了他一個耳光，氣到不行：「你混l蛋……你混l蛋！」

居然讓我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去讓他高興？

從一開始他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把我帶出來的……

他不想做別的兔子的替身……

邵群回過神來，發現他已經跑出去了，趕緊聞著味道去追，很快就在大門找到他，他正在跟看守大殿的狼說話。

邵群直接咬住他叼起來，並瞟了一眼兩個手下，他們很快交代：「夫人說是想回老家找老先生，說是……」

兩人慾言又止，真怕自己說完會被連帶著懲罰。

「想問問有沒有辦法……他不想做兔子了。」

高冷的大狼現在也有點生氣，卻又不知道該氣什麼該氣誰，怕他想不起來他們回不到從前，又怕他想起來，想到自己以前騙過他，他們還是回不到從前。

雖然他變成普通兔子的壽命不長，可卻是生生等自己等到了死。

就因為他說了自己一定會回去，給了他希望。

他憑什麼要求李程秀再和以前一樣。

那個人，只要現在這樣被寵愛就可以了。

「寶貝兒，我錯了，我錯了，別哭了啊……」

這才十幾歲，人都還沒多大，就又給他弄哭了。那一小團毛球拚命抽噎著，毛又哭濕一大片，邵群一靠近他就伸出爪子來抓，死活不讓他靠近。

做兔子幹什麼，永遠讓他看著自己想著別人麼……

邵群沒辦法，他不變成人，自己也沒法硬來，只能跟著用尾巴捲住他不許他再亂跑。等他累困了才把他抱到床上，自己側躺著，一下一下捏他耳朵上的毛。

幾百年了，物是人非，什麼都會變，這隻小兔子還能在自己身邊已經不錯了。

他其實也沒變，還跟以前一樣，把胡蘿蔔當命，喜歡薅毛。

記得有一回他在自己窩裡團毛球團得不亦樂乎，好像下一刻手裡就會出現一隻活靈活現的兔子。那時候他剛從外面回來，就是隨口一問：「你團毛幹什麼。」

當時他整隻兔都愣住了，盯著爪子里漂亮的毛球，轉過腦袋，用眼神跟他說：「我也不知道啊。」

他那兩隻小爪子，再也捏不出小兔子了，卻還是喜歡捏毛球，好像不團一點東西在手裡就不舒服。

他還是自己喜歡的李程秀，自己在那兒胡說八道些什麼。

邵群把他放在胸口揉著，李程秀已經習慣了這麼睡，邵群再怎麼摸也沒有醒過來，彷彿睡了很久，他再睜開眼的時候，以為會在邵群的懷裡醒過來，結果……

「你終於睡醒了啊。」黑兔子正在桌邊等著，順便消滅他的胡蘿蔔，「你找誰呢？」

小兔子心裡邊兒不舒服：「沒……」

「看你這幽怨臉，在找那個被你扇了一耳光就離家出走的人吧。」黑兔子就愛說大實話，並露出一副吃瓜子看熱鬧的表情。

李程秀更加不解。

他走了？

他居然真的走了……

「想他了啊？」溫小輝調笑地問。

「沒有！」

還沒長大的小公子不能跟這些動輒幾百上千的傢伙比，在他們眼裡，這隻白兔子估計一輩子都是個孩子。

他嘟嘟囔囔地爬起來：「沒有他，我自己也可以睡。」

黑兔子哈哈笑出聲來。

還是一樣很可愛嘛。

他是忽然被邵群給請來做客的，待遇自然跟以前自己上門的時候不一樣，所以想吃什麼玩什麼都直接吩咐，別提多享受了。

但是好朋友就不一樣了，心情看起來不太好。

也怪自己之前又亂說話，讓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以前跟那隻嚇死人的大妖怪還有過一段。

「我嘛，也是來給你講故事的。」黑兔子晃了晃手裡的書，還有身後一大摞，「他說他自己說你可能不信，就把這事兒交給我了，看在他給我送過大禮的份兒上我就來了。」

他給你送了什麼？

小兔子眯起眼，十分會抓重點。

「看不出來，你現在這麼會吃醋啊，進步挺大。」溫小輝攤開手掌給他看那顆滿天星，「喜歡嘛？」

不喜歡。

黑兔子：……

那你千萬別跟他說我已經給你看過了，最好到時候還要假裝非常喜歡的樣子。

你長得這麼可愛，演戲會不會？

「以前那些事，其實只要你慢慢長大，過個幾十上百年，都會想起來的。」

但大黑狼明顯等不了那麼久，他可不想幾十年上百年這隻兔子都因為這個跟他慪氣。

於是黑兔子終於可以一逞口舌之快，無關緊要的部分完全可以隨意添油加醋，順便還能在小兔子心裡給自己塑造一個新的光輝形象，又美又猛的萬人迷，誰見了不說一句美人，只可惜，你的大妖怪對你情有獨鍾到彷彿缺心眼，居然無視老子的魅力看都不看一眼。

小兔子：真的呀？

「高興了吧？」黑兔子撩撩自己耳朵上的毛，我要是美兔輝輝，你就是當之無愧的美兔秀秀。

小兔子表示，他對自己的外貌沒有什麼要求，邵群喜歡就最好了。

黑兔子：……

你太呆了！帶不動！

「其實你都沒想過，為什麼自己會喜歡他嘛？」黑兔子時常在講故事的間隙穿插自己的想法，這次居然一語中的，「就因為他把你帶大嘛？那你怎麼不認他做你幹爹啊？」

小兔子忽然挺直背。

噌一下臉紅。

我沒有。

真的沒有。

……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