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過去，程光都沒有出現在余期面前。

是他的預估出了錯，直接導致程光被「鐵索連環」嗎？

余期用探測儀查了一下程光和William的位置，發現兩人這麼多天都待在公司，除了深夜會回一趟家以外，幾乎沒有別的動靜。

也是，他的判斷怎麼可能出錯呢？畢竟是拿事實和數據說話的，又不是他空口無憑捏造的。

這麼一想，余期的心又安定了下來，反而趁著程光沒有來騷擾他的這段時間，把咖啡拉花的技術精進了一點。

在程光找上門的時候，余期正在一家咖啡廳拉花，眼看奶白色的立體小熊已經乖巧地坐在了杯子上，就差用一根牙籤劃出它可愛的眼睛時，余期眼角的餘光忽然瞟到某個高大的身影，正冷冰冰地站在玻璃窗外……

「啪唧」一聲，小熊的整個腦袋都被掃到了案板上。

程光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悄無聲息地到來，再默默無言地觀看，程光沒有進來找他，也沒有離開，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像一抹幽魂一樣，雖然面無表情，閃爍不明的眼膜卻折射出某種複雜的神情。

這一次，不等他主動進來，余期就自覺地脫下圍裙，跑到門外去找他。

望著整整低了自己快一個頭的男孩兒，往上仰望時，眼裡純真又幹凈的眼眸，似乎還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希冀，程光心裡的複雜突然就土崩瓦解，這麼多天以來的思緒終於理清。

「你是來……找我的嗎？」

程光沒有回答，他輕輕地往前壓低了身子，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就這樣站在原地，枕著余期的肩窩休息。

「好累啊……」

聽到這句話，余期抬到一半的手，又默默地放了下去，尷尬地抓著褲子的兩邊，不知道是應該抱住他，還是挪一挪自己被壓得有些酸痛的脖子。

「最近很忙嗎？」過了許久，余期才故作鎮定地開口問道。

「我忙不忙，你還不知道嗎？」程光輕輕地笑了一下，呼吸噴灑在他的耳朵後面，傳遞一陣酥麻入骨的氣流。「如果不是你提醒了一下William，他怎麼會從無事變有事？」

William？余期皺了皺鼻子，他怎麼這樣叫自己的父親？

程光繼續說道：「原本只是為了支開我，給你一個下馬威，誰知道你三言兩語就指出了公司運營的兩個大缺漏，可把那個常年待在國外，自以為公司一切都井井有條的老傢伙嚇得不輕，連帶著我也跟著受折磨。」

老傢伙……余期繼續皺著鼻子。

「我本來是不想管這攤子爛事的，既然沒有所謂的『股份』要賣出，我自然是要回到學校繼續學習的。」程光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誰知道……那個老傢伙居然和我說……」

說到這裡，程光突然沉默了下來。

非要余期追問一句，「說什麼？」

程光才重新站直，解放余期僵硬到不行的脖子，直視他閃爍不定的眼膜，像是盯緊了獵物絕對不放手的獵人一樣，無比認真地說道：「他告訴我，你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如果想把你抓緊了，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放縱下去。」

聽到這句話，余期的第一個想法不是William居然接受他們了，也不是程光東彎西繞其實是為了再表白一次的重點，而是……

「放縱？」余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如果連你都叫放縱，我們這種遊手好閒的人算什麼？」

程光確實是不該被稱為「放縱」的，從小按部就班，沒有父母管著，也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小孩更懂得何為「前程」，聯考成績優異不說，在大學裡也只流連在教室、圖書館和籃球場三點一線，特長是參加比賽，興趣愛好是學習小眾語言……余期說得沒錯，如果這樣的人都被稱之為「放縱」，那他只能算是廢物一個了。

然而程光畢竟是程光，他已經在峰頂站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經忘了下來的路，也不敢想像跌落下來的滋味。可如今他一向不願意打交道的父親卻告訴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接受家族的權杖，便很有可能淪為平庸，屆時連自己最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程光以前可能還不在意，直到在心裡確認了對余期的情愫，順帶聽了余期和William說話的那一段振振有辭的錄音……

程光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沒有想像中那麼優秀。先天條件不佳的沼澤，都能養出余期這麼有勇氣又有智慧的仙草，他這種一出生幾乎就站在終點線的人怎麼可以不把握？就算不在意，也絕不可能拱手相讓，把這權力的寶座拱手讓給他人。

其實最讓程光擔心的還是有朝一日，如果余期真的走得比自己更遠更優秀，那他是不是就無法再擁有這個人了？

所以程光一連消失了好幾天，從以前對公司的業務不聞不問，到現在突然湧起了巨大的興趣，巨細無遺地了解公司每一個部門的運作，彷彿老William已經身體不佳，下一刻就要換他接手了一樣，這一切都歸功於那一段錄音。

偷偷讀了程光的想法，作為在情感領悟方面較為遲鈍的余期，忍不住陷入了一陣竊喜。想不到地球人的情感已經豐富到這個程度。他只不過是在William面前輕輕嶄露一下頭角，想藉此獲得他的好感，誰知道卻引得程光開始胡思亂想，不僅側面鞏固了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堅定了他內心的情感，還順帶獲得了William的認同，簡直一箭三雕。

這一切余期都沒有意料到，得來全不費功夫。

因為有些驚喜，余期的眼眸閃爍著來歷不明的笑意，偷偷竊喜的模樣，在程光的眼裡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愛。

好感值從80%，肉眼可見的一幀一幀地跳躍到85%……

余期的喉結滾動一下，反射性想逃，卻被程光一把扯住，順帶攬在懷裡，笑意盈盈的聲音從他的頭頂灑下來，「你最擔心的問題解決了，我父親不僅不反對我們，還挺支持我的。現在……該怎麼辦？」

也只有這個時候，程光肯叫William「父親」。

余期默默在心裡說道：什麼什麼辦？

再怎麼辦也不是站在別人的店門口秀恩愛吧？

四處打量一圈，他們鬧出來的動靜太大，不僅是店裡的人對他們側目，連經過的人都紛紛捂著嘴偷笑，不是拿出手機來「咔嚓、咔嚓」，就是撥打好友的電話興緻勃勃地 討論著此刻看到的場景。

「喂喂，我和你說，有兩個養眼的帥哥在大馬路上抱在一起了……」

程光緊緊抱著余期不撒手，也不管其他人如何議論，似乎不等到他點頭都不肯放開。

「你先鬆手……」

「我不。」

「我們有話好好說！」

「我已經和你好好說了很多次了。」

「不管怎麼樣，你先鬆開……」

「不！你先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

余期知道，程光就是想聽那句話。

眼看過路的人已經不滿足於飽眼福了，甚至有好幾個女生圍過來，站在他們身邊嘰嘰喳喳地起鬨。

一時情急，余期只好閉著眼睛喊出「我答應你，答應你！」

「真的？」程光突然鬆開手，在余期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中，完全陷入欣喜的程光再次緊緊地抱住了他，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用力了！「我錄音了！不允許你反悔！」

「你怎麼也錄音？」余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愧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