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皇宮風水極好，可惜正值盛夏，連這樣的地方都悶熱無比，更何況平京的尋常人家。

太傅柳公青換了宮裝，依舊是一身正氣凜然，尋常布料並不透風，額頭上豆大的汗也沒有影響她看奏疏。

侍者秦蒔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雙眼睛與太傅一般精明睿智，她為柳公青扇了會兒扇子，著下人搬了冰與果子上來：「大人，要不先吃塊冰瓜吧？」

柳公青搖了搖頭，依舊皺著眉，思緒並沒有抽離手中奏摺。她處理事情的時候，身邊是不需要人侍奉的，今日是熱得不尋常，秦蒔要求的。

秦蒔不時擦著汗，眼見堂內的冰漸漸融化，突然又有小廝疾步前來，說是宮中來人，將帖子放下便走了，囑咐了不必大費周章，也不用太傅如何勞神，一如往常便可。

柳公青這才抬頭，將帖子打開，秦蒔趁著看了兩眼，大喜道：「這是陛下的帖子，陛下要帶公子一起給您祝壽？」

窗外想起一聲驚雷，一時間狂風不住。

秦蒔將窗子合上，眼眶已然泛紅，她偷偷看了一眼，見柳公青並無太大反應，這才嘆氣：「公子年幼便被送去了，如今已經數年，還從未......」

柳公青眉間似有喜色，片刻後又皺起，將帖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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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詩書所在的宮殿名叫清秋殿，是先帝親自選的，是後宮除了沼沚殿外最豪奢的一個宮殿。大到宮中格局布置，小到磚瓦碎石屏風擺設，都是鳳武親自挑選的，頗有些文人墨客的風韻，與柳詩書十分貼合，柳詩書也並未改動過。

狂風豪雨打在磚瓦上，竟也發出叮咚作響的和諧音律，鳳九天一路唏噓，可惜，再怎麼豪奢也只是個孔雀籠子，她娘的心還真是狠，讓人家累死累活為自己賣命就算了，還要將人家兒子拐過來關著。

清晨離開的時候柳詩書還未醒來，鳳九天心裡還是有些擔憂的，她是有血有肉的人，總覺得就此便多了一些羈絆。而且她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問清楚。

柳詩書果然又在寫字，他同樣也不喜歡有人在身側，所以殿內只有他一個人，但他彷彿有些心神不定，筆下的字接連廢棄，桌案上已經有許多紙團。

寫字最重要的是手穩，他的筆提起之時還算穩健，落下的時候卻接連顫抖。又作廢一張，柳詩書嘆了口氣，正欲將紙揉起來，突然被人握住了手。

「怎麼了，我看這也挺好的啊。」鳳九天一個毛筆字十級殘障者如實道。

柳詩書站起身，又被鳳九天按著坐下：「不想寫就不要寫了，反正現在風雨大作，做什麼都沒有心思，還不如好好玩一玩呢。」

「玩？」柳詩書皺起眉頭，一時竟沒有想到任何有關玩的東西。

有閃電伴著驚雷一起落下，柳詩書這才緩過神：「雨這麼大，陛下是怎麼過來的？」

「走過來的。」鳳九天繞過他，給自己斟了杯茶，輕嘗一口，果然是唇齒留香。

鳳九天突然想到什麼，與他擠在一處，挑眉道：「我記得你先去無雙殿，是不是嘗出來那裡的茶的壞的，怎麼不提醒我？」

鳳九天還以為這人也有腹黑的時候，沒想到柳詩書只是將頭偏向一側，他似乎是覺得位置不夠大，便想起身讓開。

鳳九天怎麼會讓他走：「怎麼回事？」

柳詩書總是輕易便紅了臉，試探道：「陛下當真不記得了？」

鳳九天一副當然的模樣，柳詩書醞釀片刻，鳳九天發現他緊張時便會將兩隻手放在一處，索性直接握住他的手。

柳詩書無奈：「先前陛下也會『賞賜』我們喝茶，應該也是好心，可是無雙殿里只有已經壞了的茶，陛下您從來不在意這些事情，也不喜歡有人反駁，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喝下去，可是上次......」

柳詩書說到一半突然抬頭，眸子里頗有幾分欣喜，鳳九天瞭然：「我那次沒有讓你喝，所以你是在感激？」

柳詩書沒有再說話，他抿著嘴點了點頭。

彷彿被擊中了心臟，鳳九天嘆了口氣，心中一陣柔軟，這人是傻子麼，這樣小的事情便心存感激了？這，頂多是不再埋怨了才對啊。

再次感嘆，人心不古。

鳳九天道：「那倘若有別的事情，你打算如何感激我？」

柳詩書眸中有些疑惑。

鳳九天皺眉：「昨天睡覺前說的事情，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鳳九天發覺這個人真是可愛，說政事的時候當仁不讓，說一些平素的事情還好，一說到情事便再也說不下去了。柳詩書又欲起身，鳳九天這次沒有攔他，而是與他一同起身，伸出胳膊環在他腰間：「那你可要記清楚了，太傅生辰那日與我一起早早過去。」

柳詩書怔了片刻，彷彿不知道該如何動作了，只點了點頭。

鳳九天猶豫許久，終於問出了最想說的話，她貼近柳詩書的耳朵：「我，我昨天是不是太魯莽了，你......有沒有不舒服？」

話已出口，鳳九天覺得自己的耳朵也發燙了，忙鬆開了柳詩書，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

柳詩書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背對著鳳九天，整張臉都是緋紅的，他搖了搖頭。

片刻後鳳九天冷靜下來：「咳咳，夫妻麼，本就該如此，但是倘若有事，你千萬不要藏著，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倘若是在現代，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鳳九天彷彿是被柳詩書帶偏了，竟然也斤斤計較起來。有些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也就算了，總歸自己皮糙肉厚，可是如今換了個人，便忍不住處處關心起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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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九天從清秋殿出來，黃擇中還在御花園裡站著，見她出來，忙迎上去打傘。

鳳九天嘆氣：「無論你是什麼身份，相信我的皇帝老母親都是好心的，但現在她已經不在了，有什麼事情也都該與我說了吧，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是何居心，敵人還沒露出馬腳，你我先內耗受損，太不值得了，是不是？」

黃擇中猛點頭。

鳳九天也嗯了一聲，她總怕氛圍會因此尷尬，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黃擇中已經開口了，一同往常：「剛剛有宮人來報，沈貴君這兩日絕食的緣故，方才突然暈過去了。」

「什麼？」鳳九天揉了揉額頭，都是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