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醒來時，只覺渾身劇痛，眼前光芒刺眼，他忍不住抬手擋在了眼前。

而後他看著自己的手，才突然意識到，他已經變回了人身。

他整個人躺在柔軟的墊子上，身下感受到微微的搖晃。

怎麼會搖晃？他看著上方的木質屋頂有些出神。

九黎漸漸清醒，艱難地想起身，但卻實在有心無力，只略略支撐起半個身子，往身前不遠的窗戶外望去。

只見外面一片霧氣瀰漫，霧氣間隱約有水紋漣漣，波光隱隱。

是水面，他在船上？

他記得，他昏迷前，不是身在天山嗎？

或許是他還不足夠清醒，所以此時直直看著外面，他的眼神竟有些發愣。

忽然有腳步聲停在他的門前，然後一個人推門進來。

是帝江。

帝江一眼便瞧見了正獃獃出神的九黎，這幾天瞧慣了九黎昏迷時一臉平靜的睡顏，突然見他這樣眼神發直，雙唇微張的樣子，頓時覺得有點好笑。

挺可愛的，他暗自想。

九黎這時已經注意到他了，看了他一眼，就往後重新倒在了墊子上。

一直那麼撐著，他也很累的。

帝江注意到了九黎那一眼中一閃而過的狐疑之色，知道他在懷疑些什麼，他嘆了口氣，然後慢慢走到近前，拖了個腳踏過來自己坐了，眼神溫和地看著九黎微有點冷意的側臉，然後難得地主動開口。

「你受傷很重，妖丹出現了裂痕。」

九黎轉頭，一臉冷淡：「嗯，我知道，桃桃那一掌，可是正中我額間妖紋，我沒死就算命大了。」

帝江聽出他語調里的不悅，但沒有生氣，只是繼續輕聲道：「這傷太重，你不能再如四百年前那樣躲起來自行療傷了。」

九黎微微挑眉，這個帝江，居然還知道他過去的事？

「我現在帶你去海外，尋為你療傷之法。」這句，是在給九黎解釋，二人此時為什麼會在船上。

九黎點頭。

躺著的人態度冷淡沒有搭話，帝江微張了張嘴，覺得有點尷尬，他畢竟少主動與人對話，此時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來繼續這段談話。

九黎盯著他看了一會，見他眸光閃爍，忍不住冷笑：「山君覺得，我如今想聽的是這些嗎？」

一想到自己色迷心竅地跑上天山想泡個凶獸，結果卻差點命喪黃泉，九黎就覺得氣惱至極，氣惱自己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丟人現眼。

帝江眨眨眼，明白過來九黎的意思，嘆了口氣道：「對不住，我也沒想到，那天會讓你遇見這些事。」

「那山裡有東西？」九黎直視著帝江的眼睛，咄咄逼人道。

帝江不是很想回答，但是九黎的眼神灼灼，直逼得他沒有退路，再加之，他對九黎此時愧疚之心正盛，終還是心軟點頭。

「嗯。」

「什麼東西？」

「天......天山之靈......」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九黎有些惱怒，「若真是山靈，用得著設那麼個厲害的法陣？」

帝江眼神躲閃：「好吧，那是......是洪荒時隕落的妖獸亡靈。」

九黎聞言一驚，居然是洪荒時代遺留至今的妖獸亡靈！怪不得......那時他就感覺地下的那股子陰氣極為強盛，連他也難以招架，原來是已經遺留了幾千甚至上萬年的獸靈。

怪不得啊......九黎多看了帝江幾眼，怪不得帝江這樣強大的存在，卻幾千年都少有出山，原來是天山裡藏著這樣的麻煩，若是沒了帝江的震懾，只怕山海界都要大亂。

「不對啊，」九黎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你早知道那深山中有這樣可怕的東西，還放任我進山，你還說不是有別的目的？」

帝江垂眸：「這事我無可辯駁，確實是我懈怠了，過於相信山中結界，以為在結界的壓制之下，山中平靜了幾千年，你與桃桃偶爾一次進山不會出事的。」

想了想，他又鄭重道：「是我對不住你，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傷的。」

九黎聽了這話，依舊有些懷疑地看著他，但其實他的心裡已經打消不少疑心了。

聽帝江提起桃桃，九黎又想到昏迷前見到的，滿身黑氣繚繞殺氣騰騰的桃桃。

「桃桃她......不是普通妖獸吧。」

帝江見問，微微怔愣，他還以為，九黎早該從鳳皇那裡知道桃桃的身份了，此時見他表情不似作假，便知鳳皇沒說。

「確實。」

「那她是什麼，跟你一樣的上古凶獸嗎？」九黎想起那時迷迷糊糊看見桃桃化身的猙獰可怖模樣，以及她對著帝江怒吼的那聲叛徒，他覺得，桃桃和帝江應該是上古時就認識了。

帝江點點頭。

「呵，我之前一直以為，她看上去那麼天真可愛，定然只是個普通的小妖獸，即使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沒有懷疑過，只想著，她可能是你過於無聊時收養的小妖罷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其實最天真的竟然只有他而已！九黎想到這裡，便羞惱不已，沒想到他這活了幾千年的狐狸，居然被一個桃桃騙得團團轉！

「其實我與桃桃也不算騙了你，桃桃她......平日行為並不是作偽，她身上有封印，過去的事還有她自己的身份，她大多記不得了。」

「那她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她確實是我妹妹，這點不騙你，她的本名是......是，饕餮。」

九黎愣住：「饕餮？四凶之一的饕餮？」

「是。」

「所以不是桃桃，是饕饕？」

帝江很想否認，想說桃桃確實是饕餮的小名，但見九黎表情複雜，還是點了頭。

九黎此時心情十分凌亂，上古的那些老傢伙到底是還活著幾個啊！鳳皇其實是神獸朱雀，帝江其實是凶獸混沌，就連桃桃也是凶獸饕餮！

不是傳言上古的妖獸已經幾盡隕落了嗎？

「罷了，你不如現在告訴我，檮杌和窮奇如今也隱藏了身份就在我身邊算了，免得改日我再被嚇一次。」九黎無奈地捂臉。

帝江認真答道：「這你放心，檮杌與窮奇確實隕落了，他們沒辦法再嚇到你了。」

九黎怨念地瞪他一眼，翻了個身背對著帝江不肯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