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在這間名為紅羽客棧的天字型大小房住下，九黎的腦子裡都還是一片恍惚，亂得像一團漿糊。

客棧，酒館，小攤，商店……怎麼看怎麼像人間界。

帝江看出他的疑惑，給他解釋道：「大概是因為女媧的意志影響了這些類人之物，他們這幾千年的繁衍軌跡，與凡人十分相似。」

九黎點點頭，其實他並不是理解不了，只是有點懷念罷了，忍不住地去懷念以前還在人間界生活的日子。

山海界異獸眾多，但遠沒有人間熱鬧。

「早知道有這樣的地方，我才不在陸地上待這麼多年。」九黎撇撇嘴，心裡腹誹著這些活久了的老妖怪們實在太過無趣。

帝江知道他在想什麼，心裡微微嘆了口氣。他推門出去，留下一句：「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可以找我。」

九黎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帝江離開之後，還細心地為他帶上了門。

九黎本來打算到床上去歇息，但是才躺著一小會，就受不了的重新爬了起來。

他本就頭痛，這床上的枕頭偏是個玉芯的綉枕，硬邦邦的，睡著讓他覺得頭痛得更厲害了。

而且身下的墊子也太薄了，床板硌得他難受。

這個床的舒適程度，還不如他在船上的時候，睡的那張軟墊。

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兩圈，九黎按了按眉心，緩解頭痛，忽然餘光注意到床邊的多寶閣上放著一個鏡子。

他立刻伸手把那鏡子拿了下來。

鏡子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入手冰涼，照影清晰。

這些日子待在船上，用物有限，精力也不足，他每日不過也就是往身上扔幾個清潔法術，實在是沒精力像在南禺山時一樣，一梳頭就搞上幾個時辰。

如今得了這鏡子，欣賞自己的容顏倒還在其次，只是得細細看看，此番受傷，對他的容顏有沒有什麼影響。

鏡子里映出他的臉的一剎那，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此時的帝江正在自己的房間里，他給自己泡了茶，正打算沉下心休息一番，忽然，耳邊傳來一聲驚叫，聲音不算大，但是帝江頓時站了起來。

是九黎的聲音。

那聲音里滿滿都是驚恐，帝江沒有猶豫，站起身就要出門去查看，結果才打開門，就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撲了滿懷。

他下意識地把人接住，扶著那人的肩膀問：「怎麼了？」

九黎抬頭看他，滿面惶惶之色：「我出事了！」

帝江登時緊繃起神經，忍不住開始分析，他們才將將踏進羽民國，難道就有什麼東西盯上他們了嗎？九黎如今妖丹受損，近乎法力全失，怪不得會成為別人下手的主要目標。

「沒事，」帝江保持著兩人之間的姿勢，摟著九黎往屋子裡一個轉身，旋身的瞬間，門也被帶上了，他輕拍著九黎的肩膀，「有我在，不會再有人傷到你的。」

九黎聽了他的話，卻沒有放心，反而雙手揪著他的衣領，一個勁的搖頭。

帝江以為他還是信不過自己，語氣更加堅定道：「言出必踐，我不會騙你的。」

「不是！」九黎完全沒有被他安慰到，他滿目驚慌，對著比自己略略高些的帝江揚起臉，「你看我，我的臉怎麼了！」

帝江愣了愣，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回答：「沒怎麼，你的臉挺好的。」

帝江並沒有撒謊，他確實覺得九黎的臉挺好的，除了蒼白了些許，依舊皮膚光滑，眉目秀美，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不對！」九黎反應很大，似乎心情十分不好，「我的臉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帝江完全愣住了。九黎在他眼前，一向是笑意盈盈的，如今突然這樣變了臉色，癟嘴委屈的模樣，實在讓他有些不知從何安慰起才好。

九黎見帝江目光獃獃的模樣，更氣了幾分，伸出纖細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臉：「你看！我的眼睛都凹進去了，還有這麼大的黑眼圈！」

帝江的眼神跟著他的手指看了過去，之後九黎又挪動手指指著自己的嘴唇：「還有唇色，慘白慘白的，跟個鬼還能有幾分差別！」

帝江依言下意識去瞧他的嘴唇，只見他的雙唇隨著言語不斷張合，一時間讓帝江看得有些心猿意馬。

意識到自己居然對友人產生了失禮想法的帝江頓時紅了耳根，不自然地挪開目光。

聽完九黎的話，帝江才堪堪明白過來，原來是九黎照鏡子發現了自己蒼白的模樣與往日大相徑庭，一時間無法接受，才有了這麼大的反應。

原來只是年輕小妖對外貌的幾分執著而已，帝江偷偷鬆了口氣，緊張感一鬆弛下來，他便發現二人現在的姿勢實在是十分不雅。

九黎整個人撲在他身上，雙手搭在他的胸前，而他扶著九黎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是他把人摟進了懷裡一般。

帝江頓時觸電般鬆開手，耳根的嫣紅之色瞬間蔓延到了他的臉上，連眼圈都帶上了幾分紅。

他有些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伸手往乾坤袋裡掏東西，好一陣的翻翻找找，甚至拿錯了好幾次，才把一個小藥瓶遞給了九黎。

九黎怔怔接過藥瓶，再瞧瞧帝江，然後輕輕笑了出來。本來他還因為容貌變醜很是著急，但是看著平常冷靜自持的帝江莫名在他面前好一頓折騰，忍不住還是被逗笑了。

見九黎笑了出來，帝江鬆了口氣，喉嚨發緊解釋道：「我不知你這樣在意容色，這是煥顏丹，往日煉著給桃桃吃的，你拿去吧。」

九黎卻沒接他的話，只看著他笑道：「你怎麼這麼有意思啊。」

帝江眼皮一跳，臉紅得更厲害了幾分，只慶幸有面具遮擋，九黎看不見他此時發熱的臉。

「別胡說，你……既然無大事，便回房去吧。」

九黎摩挲了幾下手裡的藥瓶，此時他剛開始驚慌的情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想到自己在帝江面前流露出這幅模樣，不禁覺得有點丟人。

他有點懊惱，怎麼總是控制不住在帝江面前暴露自己不好的一面呢？

不過不管心裡怎麼想，九黎的面上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還有心情開上幾句玩笑：「你有這種好東西，怎麼早不給我，你都瞧著我這幅蒼白模樣好幾天了，是不是就等著我自己嚇我自己一跳，好看我笑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