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陰魂，為何不願喝孟婆湯還擾我地府安寧？」陰森的大殿上，一個俊美異常的男子端坐在主位上，不怒而威。

「你就是閻王？」大殿上同時跪著一個男子，男子的眼睛十分漂亮，細長的丹鳳眼，讓這人看起來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在，然而若是仔細去看，便可發現，男子的眼中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機。

「本君便是，你即來了這陰間，便應當喝完孟婆湯，斬斷今生一切，轉世輪迴。」閻王翻著鬼差呈上的生死簿，查看大殿上男子的生平，看完之後，閻王的眼中不自覺呈現了一絲鄙夷。

一個愛而不得，一個得而不惜，倒頗是一出好的話本子。

「我只問一個問題，若是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我自會喝下孟婆湯轉世投生。」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一閃而逝。

「放肆。」一個鬼差上前大喝。

「無妨。」閻王擺手讓鬼差退下，「你要問什麼問題？」

「我還會見到君無憂嗎？」

「世間輪迴，善惡因果，命有定數，你與那君無憂本就緣分淺薄，而且君無憂那日來到我這兒，就向我討了一個恩典，莫非笑，你可知那君無憂向我討了什麼恩典？」

不待男子回答，閻王接著說道：「那君無憂以其十世福澤，以換今後再不與你相遇。」

莫非笑臉上冷峻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縫，拳頭握的緊緊的，他還存什麼妄念呢？他還記得，自己親手把匕首送進君無憂心臟之中時，那人震驚又釋然的神色。

他還記得，那人最後關頭，將獨屬於匈國太子的「暗影」信物送進自己手中時，到最後，那人還是一心為自己考慮。

他還記得，那人最後的那句話：「濁世誰能懂，我本願獨行踽踽，然不想得你六年相伴，君無憂無憾無恨，無怨無悔，只是孤有些累了，來世做牲做畜，也好過與汝相遇。」

「我願下阿鼻祖地獄，以己之身受刀山火海，只求閻王換回其十世福澤。」莫非笑俯首叩拜，然而說出的話卻讓閻王有些驚訝。

莫非他看錯了？這竟不是一出薄情郎的戲碼？

「阿鼻祖地獄只關十惡不赦罄竹難書的惡鬼，且地府有地府的規矩，任何人不能以己之身換他人之氣運，你死了這條心吧。」閻王有些不耐地敲著桌面。

「那也請閻王死了我會喝孟婆湯轉世的心吧。」莫非笑直起身子，雙眼中的狠絕讓人無法忽視，閻王大怒，拍案而起。

「你一小小陰魂，還敢與本君講條件？」

「我手中有此信物，我一小小陰魂不識此是何物，但想必閻王大人自然是識得的。」莫非笑將手攤開，一塊血紅的玉躺在手心中間，正是「暗影的信物暗影玉，剛剛自己握住這塊玉便沒有任何鬼差敢近身，想必這塊玉，大概也不會是凡物。果然，閻王一看到這塊玉臉色就緊張了起來。

「你想如何？」

「我只想為君無憂換回那十世福澤，不，我要你保他生生世世歲歲年年平安喜樂。」莫非笑以手撐地，從地上站起，既然手中有砝碼，莫非笑不願意委屈自己。

「我說了，地府有規矩，規矩不能破。」閻王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

「那很遺憾，我並不能保證這塊玉是否會完好無損。」莫非笑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作勢便要將玉朝地上砸去，閻王自然也知道莫非笑不可能真正將玉毀去，然而考慮到這玉的重要性，還是出聲阻止。

「住手，我雖不能將君無憂的十世福澤還他，但是我有另一個辦法。」

「非笑洗耳恭聽。」

「我可以把你送到三十六位人間中的一位中去，你會有你在這一位人間的記憶，但是事情不會與你在這一位人間的事情完全相同，你可以改變你們兩人的結局。」

「三十六位人間？」

「是，女媧娘娘造人僅且造了有限的靈魂，所以就有了這三十六位人間，每一個靈魂都同時會有三十六個命格，然則每一位人間的時間流轉並不相同，這個時間你與那君無憂在這一位人間里還未曾相遇，你若是你若是能改了這一位人間的結局，我便再賣你個人情，將其餘所有你倆的命格都改了。」

莫非笑聽完後沒有立即答話，反而是低頭愣愣看著手中血紅的玉。

重來一世嗎？莫非笑低下的眸子里，迷茫浮動，良久之後，莫非笑眼中的迷茫輕輕落下，如同浮塵落地，堅決而安心。

「好，我同意。」

聽到莫非笑的話，閻王長嘆了一口氣：「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們這些凡人的這些情呀愛呀，君無憂本愛你至深，你不領情還親手殺了他，人家好不容易要放棄了，你如今又在這裡與我要死要活地談條件，何必呢？」

莫非笑聽完，抬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波流轉，竟是說不出的魅惑人心：「愛不得，得不惜，我欠他的，終歸可以還他了。」

閻王看著長身玉立的莫非笑唇角的笑容，竟然有瞬間的失神，隨即反應過來袖子一揮，將莫非笑送入了三十六位人間中的一位，徒留一枚血紅的玉被閻王用法力穩穩拖住，閻王走下殿去將玉握在手裡，摩挲著玉上的紋路。

赤影玉，傳說中女媧娘娘補天所用七彩石剩下的最後一塊煉化而成，由十神之舞神所掌，千年前便已經丟失，不知道怎麼會淪落到人間去。閻王嘆了口氣，將赤影玉收好，不再想太多。

「喂……你沒事吧。」莫非笑睜開眼睛就看到活生生的君無憂眼中滿是擔憂地將自己摟在懷中，一瞬間的鼻子發酸之後，莫非笑搖搖頭掃視了一眼周圍，兩人竟然身處一塊大石頭之後，空氣中的血腥氣若有若無地擴散著，莫非笑立即就反應過來自己如今身處哪裡了，如今這一位人間的時間竟然剛剛走到兩人相遇的第一天。

莫非笑有些貪戀君無憂的懷抱，將身子朝君無憂的懷抱里縮了縮，而君無憂察覺到莫非笑的動作之後失笑，這還是個孩子啊，遇到如此血腥的場面自然是會怕的。

「別怕，孤在這兒呢，待會兒等暗一來了就沒事了。」君無憂安撫道，莫非笑知道君無憂誤會了，也沒出言解釋，而是縮在君無憂的懷抱里思考著事情。

前世也有這場刺殺，今日是耀國十皇子也就是莫非笑赴匈國為質，雖耀國為戰敗國，但匈國還是派太子君無憂來接待，前世還不覺得這一舉動有什麼，但如今想來，明明便是有預謀的。

若是匈國太子死於接質子入京的路上，正好便可嫁禍於耀國，即除掉了心頭大患，又撇的一幹二凈，若是耀國質子死於路上，責任也會落到匈國太子身上，若是兩人都平安無事，匈國皇帝也會極為疑心，在如此重重的刺殺下，太子安然無恙，是否太子與耀國勾結，二皇子君無愁，你端的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想到這兒，莫非笑偷偷地扯了扯君無憂的衣襟，他如今才十二歲，還是表現的童真一點為好。

「大哥哥，那些人是我們耀國的人嗎？他們穿著我們耀國的衣服，可是招數不像我們耀國的，以前皇兄教我功夫都不是這樣的。」

屬於孩子獨特的稚嫩聲音從自己的胸口悶悶傳來，君無憂身子一僵，隨即搖頭苦笑，心頭的疑惑一下子便解開了，原來這場刺殺是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啊。

「莫怕，孤知道了，待會兒待哥哥的暗衛來了，便可將刺客盡數絞殺於劍下，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的。」君無憂的手撫上莫非笑的背，以為莫非笑是因為害怕自己追究耀國責任，出聲安撫道。

此話一出，莫非笑的眼眶立即就紅了，前世今生，只有抱著自己的這個人會如此對他，對他這般好，然而自己卻害這個本來應該為九五至尊的人丟掉一切，莫非笑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的嗚咽聲傳出來。

君無憂見莫非笑沒了動靜，以為莫非笑是累了，也不出聲打擾，只是將莫非笑朝懷中攬了攬，讓莫非笑休息地更舒服些，莫非笑察覺到君無憂的動作後眼淚流的更凶了。

被自己的親人出賣，送到帝國做質子，莫非笑沒有哭過。

親手將匕首送入君無憂的胸口，血染紅了自己的衣衫，莫非笑沒有哭過。

得知自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君無憂了，莫非笑沒有哭過。

如今只是被君無憂攬在懷中，莫非笑卻只覺得胸口的酸澀洶湧而來，君無憂察覺到胸口的濕意，輕撫莫非笑的手頓了頓，隨即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少年，才十二歲，卻見識了帝王薄情，世間冷暖，如今又被自己連累，被人追殺，見識血腥，也難怪會如此委屈。

「莫哭莫哭，你放心，孤定會護你周全。」君無憂微微退開，將莫非笑臉上的淚痕拭凈，此時君無憂才發現，自己懷裡的這個孩子，究竟是多麼絕色。

一雙丹鳳眼，因淚水的沁染，顯得有些脆弱，似勾非勾之間帶了絲絲媚意，嬌嫩的皮膚上帶了些紅暈，三千青絲已經在剛剛的逃亡中灑落，這一刻，君無憂腦子只浮現了一句話：「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