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遠處傳來隱隱的馬蹄聲，君無憂才反應過來，暗惱自己竟然對一個比自己小了五歲的少年起了心思，莫非笑的情緒慢慢安定下來之後，發覺了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之後，頓十分羞窘，他前世活到弱冠年紀，加上這一世的年紀都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了，竟然這麼沒出息地哭了，君無憂看著莫非笑漲紅的臉笑了笑，用袖子給莫非笑擦了擦臉，將人從藏身之處扶出來。

只是讓君無憂和莫非笑沒有想到的是，來接兩人的竟不是君無憂的暗影，反而是二皇子與匈國皇帝，莫非笑看到君無愁的那一瞬間，周身散發出一股駭人的恨意，瞬間又被莫非笑壓了下去，也因此沒有人察覺到這個剛剛十二歲的孩子剛剛周身散發氣息有多駭人。

「兒臣參見父皇。」

「外臣莫非笑參見匈國皇帝。」兩人同時行禮，匈國皇帝坐在高大的馬上看著兩人，眼神晦澀不明。

「平身吧，此番辛苦我兒了。十皇子初來乍到，我國招待不周，還望十皇子莫要見怪。」

兩人同時起身，莫非笑的眸光掃過二皇子幾乎壓抑不住的笑容，心下憤憤，眼珠一轉，心下已有主意。

莫非笑走到二皇子君無愁的馬下，笑意盈盈地開口道：「這個哥哥是極眼熟的，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啊？」

此話一出，匈國皇帝頗有些訝異地看過來，眼中閃過打量，莫非笑心中長出了一口氣，幸好幸好，這一位人間的匈國皇帝依舊如此多疑。

這下，君無愁唇角的笑容立馬壓了下去，有些惶惶地開口：「怎會呢？這世間人有相似，怕是皇子看岔了。」

「哦，原來如此啊，我還想呢，非笑從小到大都在耀國皇宮長大，怎會在匈國見到相識的人呢？怕真是非笑看岔了，還請哥哥不要介懷。」此話一出，匈奴皇帝看向君無愁的目光又降了幾個溫度。

唯獨君無憂看著莫非笑掛著一副童稚笑容的樣子，心下有些懷疑，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不是無意間說出這番話的，若是，若是這個十二歲的孩子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單純，那麼剛剛這孩子的舉動就有些惹人懷疑了，莫非笑是嗎？君無憂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眼中閃過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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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昭曰，今有耀國送十皇子為質兒，特賜居住予木綺宮，享皇子之祿，另有大皇子臨危不懼，特賜黃金百兩，古畫十幅，玉器若幹，以示嘉獎。」

眾奴僕將賞賜抬進太子東宮的時候，君無憂剛剛沐浴完，任由貼身奴婢明月將自己的濕發擦幹，整個人有些慵懶的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

「太子爺，可要將這些放入庫中。」另一個君無憂的貼身奴婢清風走上前來請示道。

「不必了，命人將這些搬到外面，再從庫里挑揀些好玩意，待會兒一併送到木綺宮去。」君無憂漫不經心地吩咐著，明月和清風聞言都有些訝異，隨即兩人都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清風應了一句是便退了下去。

君無憂任由明月將自己的長髮打理好，低聲道：「暗一。」

一個男子從房樑上一躍而下，安靜地跪在君無憂面前：「主子。」

「今日那質子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回主子的話，聽見了。」

「你怎麼想？」

「屬下以為，這位十皇子自幼在耀國長大，若是得寵心性如此純潔幹凈屬下並不會感覺意外，然耀國皇帝荒淫無道，而這位皇子在戰敗之時立即就被耀國皇帝送來為質，想來是不大受寵的，屬下以為，主子需要提防此人。」

暗一說完之後，君無憂並沒有立即答話，良久之後，暗一正在忐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的時候，君無憂出聲了：「孤知道了，派暗叄去盯著木綺宮，你下去吧。」

「是。」

暗一朝君無憂行過禮之後，又隱身了在黑暗中，明月為君無憂更衣完，安靜地站在一旁，君無憂坐了一會兒之後，道：「什麼時辰了？」

「約莫是午時了，太子爺可要傳膳？」

「不了，去太後那兒。」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而另外一邊，莫非笑有些呆愣地看著自己殿中堆起來的金銀珠寶，隨即勾起一抹苦笑，若是毫無心機的人，收到這些金銀珠寶必定會很高興，其餘什麼都不會想，若是心機深沉的人，收到匈國太子的心意，必定會很高興，因為，可以依附於太子。

原來今天已經讓君無憂起了疑心，原來被自己的心愛之人如此試探竟是這般痛苦，莫非笑強壓下心中的苦澀，雙手掩面，大殿上，一個少年的聲音在空中飄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良久之後，莫非笑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將心中苦澀咽下，一字一頓地道：「莫非笑，你活該，莫非笑，你欠他的，莫非笑，你還想害他一次嗎？」

一字一頓，像誓言。

卻又像說服自己的借口。

君無憂，你本該世世福祉歲歲安康，即是我莫非笑毀了你的一生，那我便將我莫非笑最後的福祉給你，從此以後，為犬為奴，皆由你定。

暗叄皺著眉頭看著大殿里的少年雙眼赤紅，拳頭緊握，剛剛莫非笑所有的動作他都看在眼裡，單看少年臉上的那個巴掌印，暗叄頓時覺得，饒是他們這些暗衛，大概也不會如同眼前這個少年心狠，心狠地彷彿能燃燒整個世界，真正像，一頭餓狼。

「出來。」少年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暗叄吃了一驚，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任何人。

「太子暗衛。」少年的下一句話讓暗叄差點從棲身的樹上掉下來，暗叄勉強穩住身形，從樹上跳下，一個閃身，暗叄的劍已經夾在了莫非笑的脖子上。

「你怎麼知道我在的。」

「把那東西拿開，我不喜歡。」莫非笑冷冷一眼撇去，暗叄瞬間打了個冷戰，竟乖乖將劍挪開了，十二歲的少年，眼神怎麼會如此駭人。

「我要見你家主子。」

「憑什麼？」

「我手中有他想要之物。」

「哼，我家主子即是東宮太子，又怎會有何求而不得？你即已知我身份，自然是留你不得了。」暗叄心中聞言大驚，只是面上不顯，揮劍欲將少年斬於劍下。

莫非笑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也不躲閃，只伸手去倒水，那劍果然在離莫非笑半寸不到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為何不躲？」

「你若殺了我，你家主子只會被皇帝猜疑，你不蠢。」

暗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之色，眼前這少年僅且十二歲，便已有如此心機，實屬罕見。

「百草老人。」莫非笑接著吐出了四個字，暗叄眯了眯眼，轉身出了大殿，莫非笑也同時起身進了內殿。

從太後之處回東宮的路上，君無憂支起下巴頗有興趣地聽著暗叄的回稟：「如此說來，那小質子倒是個有趣的人物。」

暗一聽完心驚，太子身中劇毒的事情連太後都不知道，這耀國質子是如何得知？雖然如此想著，暗一絲毫不敢耽擱，撲通朝地上一跪：「暗一有罪，請主子責罰。」

「起來吧，這事與你無關。」

暗一長舒了一口氣，起身立於君無憂身後。

「走，去木綺宮一趟，如此有趣的孩子，本太子也是很想見見。」君無憂嘴角勾起一個笑容，眼中卻閃過殺意。

君無憂抵達木綺宮的時候，莫非笑剛剛從內殿出來，一身月白色長衫，襯著莫非笑白皙的皮膚，讓莫非笑看起來像個瓷娃娃一般精緻又美麗。

於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一不小心又看呆了，直到後來的後來，君無憂也只能輕笑著嘆：「一見驚艷，再見傾心。」

「太子殿下請進。」

君無憂勾起一抹笑容，踏入殿中，在主座坐定：「聽暗叄說，你想見孤？」

然而讓君無憂沒有想到的是，莫非笑卻走到他面前，一撩衣擺跪下了，君無憂雖然驚訝，但也沒有出手去扶，反而是支起了下巴，打算看看這十二歲心機深沉的十皇子，究竟打算做什麼。

「聽聞太子身中劇毒，莫非笑手中恰有百草老人所配的解憂。」莫非笑神色淡漠，但眼底卻有化不去的柔情，只是任何人都不曾察覺。

「的確有此事，可不知你要孤拿什麼來換呢？」

「我要太子殿下的一個承諾。」

「哦？說吧。」

「我要太子殿下收我為奴，從此以後，我莫非笑，命由太子殿下定，若有二心，便死於太子殿下劍下。」

君無憂沒有想到莫非笑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皺了皺眉伸手去扶莫非笑：「十皇子言重了，皇子尊貴之身，怎能命由孤定？」

莫非笑避開了君無憂的手，俯下身去，竟是打算親吻君無憂的靴子，君無憂察覺到莫非笑的動作，心中閃過一絲一樣的情緒。

莫非笑知道，自己這樣，下賤無比，可是除了這樣，又有什麼辦法彌補他的過錯？又有什麼辦法讓君無憂不再喜歡上他？

沒錯，就是不再喜歡上他。

莫非笑，已經不是以前的莫非笑了，不值得君無憂喜歡。

不能讓君無憂喜歡。

不配讓君無憂喜歡。

君無愁前世是瞅准了自己是君無憂的弱點，一擊斃命，莫非笑至今不敢回想君無愁死去時候的場景，一想，便是撕心裂肺，一想，便是後悔莫及。

而且…而且這一世的君無憂必定是要為天下九五之尊的，那時，他便會有後宮佳麗三千。哪一個不比他這手上沾滿血腥心狠手辣又背叛過他的人強？

君無憂收回去扶莫非笑的手，心中閃過怒意，莫非笑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個念頭一閃過，君無憂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君無憂皺起眉頭，仔細思索著自己剛剛的想法。

莫非笑應該是怎麼樣的？

十二歲的少年，雖不至於懵懂無知，但是必定是年少氣盛，自信飛揚的。

不該卑微同塵埃。

更何況，這人是莫非笑啊……君無憂低頭看著叩拜俯身的莫非笑，心頭一痛，伸出手來強硬地將莫非笑從地上拽起，摟入懷裡。

「你若是害怕不能自保，便依附於孤，只是今日之話萬萬不能再說了。」

君無憂此話一說出來，殿上的其他兩人同時都驚到了，君無憂看著懷裡的莫非笑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心情極好地勾起了唇角。

而隱在暗處的暗一更是驚訝，太子殿下何時如此心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