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有種說不清的感覺，九年了，第一次「見」到羹辭，心暖的快要溢出什麼，可夢醒了卻是無盡的悲哀。

辭兒，是我的錯，待孟回被處死，我必下去陪你。

地下冷，我給你帶溫暖。

想到這，裴錦勾了勾唇，無雙的俊顏盡顯喜悅。

多久沒有這麼輕鬆了，裴錦默默問自己。

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羹辭的場景。

那時羹辭還小，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餓的慌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向王府的廚娘討了塊餅，但這傻孩子只掰了半口給自己充饑，餘下的都給了孟回。

羹辭的臉被塵土蓋住，黑黑的，孟回卻異常幹凈，露出清秀的臉。

後來啊，裴錦才知道，羹辭這傻孩子是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了孟回，自己跟個小乞丐似的。

不知道這麼想的，裴錦將他們收到府里當小廝，那是他還沒有被譽戰神，也沒有被封成王。

想到廚娘領著羹辭洗完臉，他白白嫩嫩的樣子讓裴錦徹底陷進了回憶里。

「王爺王爺！羹辭在這」

這是羹辭常說的話，清脆悅耳的聲音彷彿依舊在耳畔。

有時他伴在孟回身邊，偶爾想起羹辭了，羹辭會這樣說。

有時他有事喚羹辭去做，羹辭會這樣說。

有時他怒了想拿羹辭出氣，羹辭還是會這樣說。

……

終究是他對不起羹辭。

裴錦嘆了口氣，對著排位愣神。

羹辭是被一層層沾濕了的宣紙悶死的！

他的辭兒命大，只是悶暈了過去。

可這就是悲痛之處，醒來後被孟回發現，又是一杯毒茶餵給羹辭。

那肝腸攪亂，痛不欲生的感覺，他的辭兒那麼細嫩可愛，要怎麼承受的住！

如今定要讓孟回千萬遍償還！這七天定有他好受。

思緒千迴百轉間，門又被人推開。

「裴兒，母後陪你去地牢看看孟回」

原是太後還未離開。

裴錦聽到孟回二字，握緊了拳頭，點點頭，站起身來。

裴錦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太後驚慌，連忙伸手扶住他。

裴錦只覺兩眼發黑。

「裴兒…你老實告訴哀家…你這身子…可是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太後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兩粒淚珠已經自眼眶裡滾了出來。

裴錦不願欺瞞太後，可卻不得不瞞著。

「母後，只是未用膳跪坐久了有些暈，怎的就身子不好了？」

裴錦的謊言其實可以一戳就破，常年習武之人怎可能因此小時便頭暈？

可太後仍是信了，自己兒子的話，能不信麼。

抬手擦了擦淚，就拉著裴錦往外走，一遍喃喃「那還不跟哀家去用膳？在羹辭的靈前這般，你也丟人！」

雖是有些責怪的話，自太後口中出來便是對兒子的愛。

地牢向來陰暗濕冷，蟲蛇橫生。

孟回早已狼狽不堪，原本一頭長髮已蓬亂，面容猙獰早不復當初俊秀。

「裴錦…你與羹辭永遠生死兩隔！呵哈哈哈哈哈」

獄卒掰開孟回的嘴，一瓢銅汁灌入。

一陣尖利刺耳的慘叫聲。

太後不忍看，閉上了眼。裴錦卻怒赤了眼，拿起一旁的長鞭便往孟回身上抽。

「呵！這是你欠辭兒的！」

「我以性命為誓，定要讓你生不如死！」

裴錦雙目赤紅，恐怕已喪失神智。

太後驚住，頭上步謠晃晃不止。

眾獄卒卻萬萬不敢攔。

太後定了定神，大呼「都愣著幹什麼！還不穩下王爺！」

裴錦哪是區區獄卒可以攔得住的，孟回大概是去了半條命，已經呼喊不出了，身上皮開肉綻。

這時恰好盡華領了處置孟回的聖旨，聽聞王爺太後在地牢便來了，一到就趕上這樣的場景。

見太後驚慌的樣子，盡華快步上前。

「王爺！住手」盡華還是有用的。

可裴錦只是稍稍松下一些，盡華伸手牽制住裴錦也毫無作用，眼看著孟回要被活活打死了。

「王爺！你就這麼讓孟回死了，羹少爺如何安心？！」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

裴錦硬生生停下了手，一股血氣湧上天靈蓋。

嘔血一口，暈了過去。

「傳太醫！快帶王爺去慈恩殿！」太後眼瞪如珠，嘴錯愕的長大，滿頭冷汗，險些也跟著暈了過去，好歹一國之母，還能硬撐。

慈恩殿

盡華給姜太醫使了顏色，姜太醫一身冷汗卻也懂得大局為重，隱瞞了成王裴錦的真實情況。

「稟太後娘娘，王爺只是急火攻心，睡眠不足所致，並無大礙」

姜太醫說這話時，雙唇纏頭，額角冷汗滴落在衣袖，幸好太後沒瞧見。

其實裴錦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每天活在消極里，怎能不出狀況，方才又被刺激，現下已經是大傷。

「如此便好…如何能讓王爺快快好起來？」

太後本來嚇到不行，源源不斷的冷汗一陣接一陣，雖現在鬆了口氣，可還是說她的裴兒急火攻心。

都暈了過去，能沒事嗎。

「下官開張藥方，盡少爺帶回王府去一日兩次煎著不日便能愈」

「行了，靈松帶姜太醫下去領賞吧」太後聽到不日便可好，放鬆下來也不疑有他。

「姜太醫，王爺情況究竟如何？」領過賞，盡華帶姜太醫出慈恩殿。

「微臣不敢妄言，王爺不至於體弱無息，但的確衰弱許多，就像…而立之年的人」

姜太醫嘆一口氣，繼續說道「若王爺不在消極，每日湯藥調理，能痊癒的，盡少爺可要記得藥不可斷」

「嗯，在下明白」盡華應聲，心中有些雀躍，王爺能好那便是大喜之事。

此時裴錦未醒，只覺得自己被困在萬丈深淵。

動彈不得，連呼吸都有些困弱。

但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身邊似乎是羹辭，羹辭閉著眼，好像是睡著了。

他好像隱約明白這是夢境，所以他什麼也不坐，就這麼盯著他夢到的羹辭。

不知盯了多久，裴錦在睜眼時，眼前已經是慈恩殿了。

「裴兒，你可醒了」太後一直守在床邊，裴錦一醒，她只覺得世界又亮了起來。

從殿內的燭火可以看出，時辰應該不早了。

「母後，皇兄可來過？」裴錦有些怕他皇兄一怒，將孟回直接斬了。

六日後大煞之日，在那時被斬首的人魂魄皆無法輪迴。

不能怪他皇兄訂的日子殘忍，只能怪孟回自己。

但他怕皇上一怒，也許真的會將孟回先殺了。

「你皇兄來過了，險些直接取了孟回的命，母後攔下了」

母子連心，太後此舉果然合裴錦心意。

「母後，孩兒該回王府了」今夜沒去辭兒靈位前陪陪他，這怎麼行？

太後輕輕拍了拍裴錦的手，以示安撫。

「放心，你早上不是陪過羹辭了？我也讓盡華回去那孩子靈位前說了」

裴錦一澀，沒想到太後對他如此好，凡事都周到…

「謝過母後」

「今夜就歇在宮裡吧，你有許久未來慈恩殿了」

太後的語氣帶著期盼，裴錦自然是無法拒絕，在自己有生之年多陪陪母後自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