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正自打坐運氣調息，忽的，他睜開眼，感覺到了九黎的氣息。

他正靠近這裡，就停在了帝江的門前，作勢便要進屋來。

只要他進來，就能看見帝江的模樣。

帝江忽的有些慌張，也不知這怪異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他深吸了口氣，隨手一揮，身上化出一件黑色的長袍來，那長袍還帶著寬大的兜帽，黑壓壓地罩住了帝江的頭臉。

於是等九黎進屋時，便只看見已經從床上起身，坐到了桌邊，穿著一身黑衣斟茶的帝江。

九黎原本躁動的心跳在這一刻平靜了下來。

他有點失望。

他還以為，他可以在今天見到帝江的真容的，可是他明明也沒有睡很久，怎麼帝江就這樣等不及地又把臉遮起來了？

明明......明明都給比翼鳥和畢方瞧了，怎麼輪到他倒看不著了......

心頭很是失望，臉上也不禁帶上了幾分落寞，但已經進了屋，也不能無禮的轉身就走，九黎只好走到桌邊坐下。

帝江自然也明顯感覺到了九黎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但他刻意地忽視了，只是語氣溫和道：「怎麼樣了？」

九黎知他是在問他的身體狀況，雖說帝江這樣第一時間的關心未免讓他的狐狸尾巴止不住地暗暗搖了幾下，但是一想到自己沒能看見帝江的容顏，又想想他在帝江這裡竟連畢方都不如，頓時氣惱萬分，連帶著回答的語氣也變得陰陽怪氣起來：「好著呢，且死不了。」

帝江手指微顫，略略嚴肅了語氣：「不可胡說。」

九黎聽了這話，反而更氣了幾分，這話說的，到好似這老妖怪有多關心他似的，連個死字都不讓講，明明就把他當外人，連個臉都不肯露。

成日間的，對他這麼好要做什麼？真把他當個小輩不成，只一味地哄著照顧著，若不是......若不是這老妖怪總對他這般莫名的寵溺，他能叫人勾了魂兒去嗎？

越想越氣，九黎眼尾都帶上了六分紅，只覺一顆初初悸動的小心臟，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大動靜呢，就被按在了地上，連一下都動彈不得了。

帝江給他斟了茶，遞到他手邊，見他遲遲不動，也不說話，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就見九黎此時眼尾泛著紅，死死盯著桌上那杯茶，明顯是在生氣的模樣。

帝江頓了頓，不解問：「你怎麼了？」

九黎聽了這話，分明氣惱，卻又覺得不過是自己暗自賭氣，實際上跟帝江沒什麼關係，若真要對著帝江發脾氣，又實在理虧，只得忍下，語氣壓抑著道：「怎麼，你就只知道問我怎麼了這樣的話麼？」

帝江聽出這話里的憤懣，不知自己是如何惹到了這個小狐狸。

「你我之間就沒別的話說？」九黎說著說著，竟生出了幾分委屈。

瞧帝江這副模樣，他們之間如今也就只是九黎單戀罷了，九黎活了幾千年，從來沒有過這種在感情上被人冷落忽視的感覺，一時間，實在說不清自己心頭到底是個什麼情緒。

只覺五味雜陳，心酸得很。

帝江嘆了嘆氣，想來他心裡，只覺得這小狐狸比桃桃還要難哄幾分，甚至稱得上有幾分喜怒無常，明明在無妄礁的時候，九黎還柔軟又嬌氣，現在卻突然就長出了一身的刺來。

「沒，你別多想。」帝江謹記著二人是朋友的關係，加之自己年紀又大上許多，所以此時倒是心甘情願地哄他：「我只是想著你才燒退了些，關心你的狀況。」

九黎自然也是知道帝江的好意的，只是他又忍不住彆扭，大概是因為猛然得知自己的心意，卻又心知肚明得不到回應，所以才這樣剋制不住的去遷怒。

「既然你關心我，我很感激，」九黎盯著帝江的兜帽，心底只恨不得一把掀開，「不如現在也叫我關心關心你？」

帝江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心裡記著要哄狐狸，所以便完全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九黎這才滿意了些許：「我聽畢方說，你受傷了，面具也丟了？」

帝江頷首肯定。

「可我記得我昏睡過去前你還好好的。」九黎回想起，那時他雖然已經有些暈眩，但是意識尚在，不應該記錯才是，「我睡過去以後，發生什麼了嗎？」

他想起，當時守在無妄礁周圍的四條青蛇，想著帝江該不會是和那四條青蛇動手受傷的吧？可是不應該啊，九黎雖然法力盡失沒有動手，但是他還是看得出，那四條青蛇的實力並不強，只是數量佔優，又互相之間配合默契，畢方才一時拿它們不下而已，換了帝江的實力，那些青蛇，定然只有慘敗罷了。

「無妄礁上死氣太重，」帝江嘆道，「禺彊的怨氣不肯散的話，那裡遲早成為一片死地，更不要說繼續孕育銀硃草這樣的仙藥。」

想了想，又繼續說：「我在禺彊的埋骨地畫了法陣，當時身上沒帶什麼法器，便把面具埋進了陣心，為了超度整座無妄礁的死氣，我才廢了許多修為，其實並不算受傷，只是一時難以為繼罷了，修養幾日就會好。」

難得帝江為了向他解釋說了這麼一大段話，這倒是格外地破例了，九黎想到此，又禁不住叫心裡的小芽兒冒了尖，癢癢的。

「那既然面具丟了，你一路就是素麵著帶我回來的？」

說到這裡，又深覺不忿，只覺得帝江實在是區別待遇：「那一路別人都瞧見你的相貌了，只有我昏睡著沒看見......」

帝江眼皮輕顫，他聽出來了，原來這才是九黎從一開始就與他生氣的真實原因。

「沒什麼好看的。」帝江微微撇開頭，從行動上體現出他對相貌話題的不喜。

九黎卻不肯放過他：「你不是答應了咱們從此便是朋友了嗎？」

他目光灼灼：「別人都瞧見了，怎麼我就不能？你就這樣看不上我？」

帝江神色複雜，目光閃爍，一時喉間發緊：「真的......沒什麼......」

九黎見他語氣這般怪異，狠狠心咬了牙，趁著帝江視線移開，突然朝前一撲。

帝江下意識伸手格擋，九黎法力雖然沒了，身手還在，一隻手軟軟地繞過帝江的防線，帝江反應也極快，瞬間回撤一把抓住那隻手緊緊扣住，九黎也不肯認輸，使了個巧勁，把手掙脫了出來。

兩人過了幾招，只發生在一息之間，帝江大概是實在沒有料到九黎會突然動手，腦子還沒轉過來之際，身體就先回擊了，下意識之間，帶出點狠勁來，一下子擊在了九黎腰間。

九黎悶哼一聲，似乎被傷著了，帝江頓時無措收手，讓九黎就那麼撲進了他懷裡。

九黎計謀得逞般一勾唇，一隻手撐在帝江胸口上，一隻手揪住了帝江的兜帽後沿往後一拉。

這一拽連著帝江的頭髮也被揪住，帝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連帶著仰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