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時候，顧小悅是被冷醒的，身邊沒有李源溫暖的懷抱，她身上是不知何時蓋上的毛毯，毛毯下，除了渾身酸痛到無法起床的自己，就只剩冰冷一片。

想起昨晚的激情她還是會臉紅心跳，但醒來看不見他的存在，心裡泛起一絲不安。不是後悔和他做過什麼，身體的需要和付出是件你情我願的事，就怕那是一場絢麗的煙花盛宴，突如其來後，是轉瞬即逝的隕滅，空留寂靜黑夜，獨自回憶曾經擁有的是夢是真。

鬧鐘準時響起，不得不開始一天的現實生活，不管他存在與否，日子一天天總是屬於自己，要好好繼續下去的。顧小悅強忍著下身的刺痛起身，上了廁所洗了澡，收拾了狼藉的客廳，雪白的沙發墊子上有一抹刺眼的紅，她笑了起來，想起李源，忐忑不安中還是滿滿的甜。

她不知道此時的李源已經拉開了他復仇的序幕，昨夜她的行為對於他而言有多重要，他不想再慢慢伺機守候，他要主動出擊，儘快做完他曾經認為要一輩子去糾纏折磨的事情，因為他的一輩子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他的顧小悅，他想後半生里都是和她的耳鬢廝磨，食色人生。

選擇在顧小悅睡得最沉時離開，李源看著她窩在自己懷裡，嬰兒般的睡顏，心裡不舍，像是她已經生長在他身上，而被生生剝離的感受。

找了毯子給她蓋好，想在她臉頰留下親吻，又怕吵醒她，李源躊躇了半天才走出顧小悅的住處，正是一天中最冷最黑暗的時候。凌晨四點，日未升，月已落，天際是青黛的寒氣，頭頂是墨黑的深淵，連一顆星辰都不再閃爍。回望二十二樓忘記關掉到那盞蜜黃色燈光，李源在心裡默念，「如果有一天我深陷地獄，你一定要將我救贖。」

回到酒店整潔冷漠的房間里，李源直衝浴室，狠狠地淋在冰冷的水簾下，直到身上和心裡的溫度悉數被洗凈凍結才罷休。他呈現在顧小悅面前最真實的自己不願再被任何人看見，他需要穿上冷冽的鎧甲保護自己，需要沒有溫度的心跳支托自己，以另一種方式活著，需要縝密理性的思考，不帶有一絲情感。

一場殘酷的戰爭里，不死敵死就是我亡，哪裡容得人情冷暖。

當他走出浴室，站在陽台上眺望不遠處李氏集團總部所在的大樓時，已是漫天輝煌的晨曦朝霞。金色的光鍍得他一身，靜謐之中彷彿他是浴血歸來的王者。他默默地看著大樓在日光下，從凝重變作宏偉，迎接他的回歸。

「顧小悅，你!」袁媛在看見顧小悅脖子上沒有掩蓋好的吻痕時，驚呼得辦公室里所有人都從小隔間里抬頭看著她們。

「你小聲點，幹什麼呀？」顧小悅瞪了她一眼，把她拽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幹什麼？是你幹了些什麼？」袁媛壓低了嗓子，一臉八卦地朝顧小悅襯衫領口裡張望。

「沒什麼啦，哎呀，你不是明知故問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顧小悅下意識拉了拉領口，繼續面對電腦查客戶信息，不去理會袁媛的窺探。

「說，是誰那麼好命，受到守身如玉的顧大小姐的寵幸？」袁媛把椅背往顧小悅旁邊靠了又靠，「不會是那個相親富二代吧！？」

「你少胡說，我和那個小朋友是不可能的。」顧小悅說著，腦子裡突然蹦出葉恆宇貿然把她抱上車的情節，緊接著是李源一雙煞氣騰騰的眸子，和把她壓在身下時的暴戾，她嚇了一大跳，使勁甩甩頭，臉已緋紅。

「看你一臉春色，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都不告訴我，不夠意思。」袁媛捏了捏她的臉蛋，「富二代不喜歡的話，介紹給我吧。」忽然袁媛眼冒精光，討好得很。

顧小悅搖搖頭，不是不捨得葉恆宇，而是她知道像這樣的男孩子不會適合袁媛的。那李源又是適合自己的人嗎？顧小悅捫心自問，愛從來就沒有什麼是不適合。

「我試著幫你約一下。」也許這是袁媛，或者葉恆宇的一個契機。

「真的？！顧小悅你真好。」袁媛順勢就摟了過來，還不忘在顧小悅的胸前揩了一把油，「說實話，手感超好，我是男人一定會瘋。」

「你現在也不是很正常。」老胡悶雷般的聲音在她倆頭上響起，嚇得兩人齊齊縮頭回自己的電腦前， 「顧小悅，來我辦公室一趟。」胡天峰臉很黑，說完就走。

顧小悅急忙跟上，心裡默念著自求多福咒。

「上次和李氏合作的事我大概了解了一點。」胡天峰點了支雪茄，噴了一室好聞的煙草香後緩緩開口，「人都有自己的原則，這個我不怪你，也無權幹涉你。」

「謝謝胡總理解。」顧小悅低著頭，乖乖地聽著。

「理解是私下的事，但工作歸工作，說得俗一點，你要混口飯吃，我也是。我不能因為你而葬送掉我的心血經營。」他不留情面地冷冷看向顧小悅，「這裡是兩百萬的單子，一共三個客戶，把他們談下來，否則……」他頓了一會，又是一陣吞雲吐霧。

「是要開除我嘛？」顧小悅做了最壞的打算，其實也沒什麼揪心的，她不想成為老胡的包袱，大不了另尋出路。

胡天峰冷笑了一下，「我是這樣的人嗎？何青燕病情不是很穩定，我把她轉到了本市最好的一家私立醫院，我會把你當包袱一樣踢掉嗎？」

最好的私立醫院？難道是馮雲舒的那家？顧小悅有些走神，基本沒聽清老胡後面的話。但一句會被李氏收購如雷貫耳，「什麼？老胡你說什麼？不不不，我是說胡總。」

胡天峰早就知道這些年輕的姑娘私底下喜歡管四十齣頭的他叫老胡。他沒太在意，又繼續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大客戶紛紛退單，分明是李氏集團的動作，再這樣下去我只能答應葉梓刑收購我們公司的提議了。到時候你想和他們沒瓜葛都做不到，別說你，連我都會是他葉梓刑的人。」

「他到底要幹什麼？」顧小悅知道胡天峰的這份事業是他白手起家而創的，幾乎像他的孩子一樣，辛苦培養成長起來的，被收購就等於把自己的青春年華里夢想的一切都賣了。

「葉梓刑？」胡天峰指指面前的椅子讓顧小悅坐下，「他是李氏集團現任總裁的丈夫，她的妻子完全是個傀儡擺設，說實話李氏早就是他葉姓的天下了。不過聽說這個人是出名的寵妻無度，李泫挑個眉抬個眼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竭盡所能為她做到。就像他當初，為了娶到李大小姐，而不擇手段把李氏的公子爺，正牌傳人送進監獄，李老爺子的死也是事有蹊蹺啊。」

「等等，胡總你是怎麼知道這些電視劇情節的？」顧小悅完全有在追劇的感覺。

「樹大招風，關於李氏集團的八卦新聞不比那些小明星們的少，商場上應酬也是需要談資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顧小悅完全沒興趣知道別人家的恩怨情仇。

「你現在就是李泫想要的兒媳婦人選，據說她不想兒子參與李氏集團的事，希望他成了家，移民國外，和這裡的紛爭撇清關係，畢竟李氏集團從創業初期起，錢來得就不幹凈的。」胡天峰還想以一種圈內知情人的身份繼續講下去。

「打住，我不看連續劇。」顧小悅實在聽不下去了，「該做的事我會儘力做好的。」顧小悅收拾好了桌上的一疊文件，離開了雪茄味濃郁的辦公室。

「老胡找你幹什麼？」袁媛在門口等了半天，什麼也沒聽清。

「講故事。」顧小悅翻了翻眼珠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袁媛，葉恆宇那淌渾水我勸你還是別趟了。」她不想袁媛成為這複雜故事裡的一員，應該不會有什麼好事，殊不知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陷了進去。

「你說話不算數！剛剛還答應我的，現在又反悔，你已經有男朋友了，還不放過別人嗎？」袁媛扭著她的胳膊使勁撒嬌耍賴。

「好好好，我事先說明，這種人人際關係複雜，女朋友估計數都數不清，到時候受了傷不要哭著找我，我可是勸過你的。」顧小悅做了最後的努力，希望袁媛能放棄。

「我知道，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求你了。」她眨著大眼睛，巴巴地盯著顧小悅。

顧小悅實在沒轍了，拿起手機翻找著前一陣子和葉恆宇的通話記錄，她壓根沒把他的電話存起來。找了半天，忽然有一通沒有署名的電話號碼亮了進來。

「你好，哪位？」顧小悅程式化地甜美應答。

「你沒存我電話？」葉恆宇清澈明亮的聲音里透出責怪。

「啊？哦，存了存了，我習慣這麼接電話的，在上班時間。」顧小悅耐著性子，誰要存你電話來著。

「晚上一起吃飯嗎？」葉恆宇也不去計較那些有的沒的，他熬了那麼久，著實想她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日日夜夜滿腦子都是顧小悅，死撐著以為女人總是會主動聯繫自己的，沒想到她連電話都沒存下。

「嗯……」沒空兩個字差點就蹦出來了，莫名其妙來約她應該沒好事，可是為了袁媛還得應約一次，「時間地點？」

葉恆宇沒想到她答應得那麼爽快，懵了一會，總以為她會兇巴巴地罵他幾句，「就今天，下班我來接你。」他差點沒開心地笑出聲來。

「行，不過……」顧小悅看了一眼袁媛，「我要帶個朋友。」

葉恆宇又是一愣，剛才的雀躍涼了半截，清了清嗓子，為了扳回面子又說，「我也要帶朋友的，年輕人一起聚會，姐姐不介意吧。」

「那最好了。」顧小悅想想這樣省得尷尬，「誰是你姐姐。」最後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小屁孩。」

葉恆宇莫名地暗爽，他確定電話那頭還是那個率真的，兇巴巴的顧小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