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橋邊依舊荒涼，梁余和湯錦歌回來的時候，孟喆正咬著狗尾巴草靠在橋邊打瞌睡。成仕上去推了推他，他半眯半醒看清了來的人。

「短命鬼，怎麼又是你？」

「捨不得你家鬼王大人在鬼界孤苦伶仃，下來陪他。」梁余公然秀起了恩愛。

湯錦歌看了他一眼，全當默認。

孟喆似乎並沒有理解這句話深刻的含義，在成仕的白眼下，對梁余道：「你這次可以很快去投胎了，你也看到了。」

他攤了攤手，「生意慘淡。」

梁余嘆了口氣，「你們啊，都不太行，經驗太少。」

孟喆：「？？？？」

正說著，遠處搖搖晃晃走來一隻剛下鬼界的幽靈，還是像之前那樣缺胳膊斷腿，瘋瘋癲癲，口齒不清，滿身戾氣。

它手裡抓著一隻自己的眼珠，另一隻勉強掛在眼眶上，無視前面正在「排隊」的梁餘一行人，直徑穿過他們就要上孟婆橋被孟喆攔了下來。

幽靈不死心，一個勁兒往前撞，撞在孟喆身上自然是不痛不癢的，可是一直不消停又是另碼事了。

不用問梁余也能猜個大半。

十殿閻王的審判機制出問題了，本該受到審判處罰的惡靈直接投胎又輪迴成人，身上的戾氣沒有化解，反而變本加厲。若不及時制止，人界會大亂。

孟喆用眼神向湯錦歌求救，梁余上前一擋，厚厚擋住。孟喆嘴角抽搐，因為梁余正用一種發現新大陸的眼神在看他。

孟喆：「怎麼，沒見過美男撲？」

梁余調侃，「這麼生猛鮮辣的沒見過。」

「……」

「鬼王大人。」梁余轉頭對湯錦歌道：「我現在修為有限，麻煩鬼王大人將這隻魂捆去羅煞殿。」

湯錦歌點點頭。

孟喆有點懵，這個短命鬼什麼來頭，殿下為何對他百依百順？

修復鬼界，梁余排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萬年前的鬼界之主，掀起令後人聞之喪膽的天鬼大戰，即便現在修為全無，也不影響他對事情的判斷。

他當年編修《陰間冊》可沒少遇到這種情況，哪次都是他親自去人界處理。

「所以說，問題是出在人界？」

湯錦歌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看著殿前綁得像麻花的苦逼幽靈。旁邊的梁余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蜷起的一條腿上，下垂的食指緩緩搓著中指。

這個時候，拋開一切身份，更像一位將軍帶著他的軍師在審訊。

梁余點點頭，「《陰間冊》記載凡人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可如果因為某些事改變了這個定數，《陰間冊》來不及做修改，就會導致凡人死後魂魄化為野魂遊盪，無法下鬼界輪迴轉世。只有戾氣極重的大奸大惡之徒才會憑藉怨氣來到鬼界，投胎後繼續禍害人界。」

湯錦歌看著還在不停掙扎的幽靈，若有所思。

忽然，一道金閃閃的東西從幽魂身上一閃而過。他抽出來，是一條金線。

在宮裡混過日子的兩位都知道，這種金線，普通人家絕對用不起。不光是沒錢，用了還會掉腦袋，因為金色是皇室的象徵。

「身份尊貴的惡鬼。」梁余摸著下巴自言自語，「不應該啊，此魂身上的戾氣更像是打砸搶燒的山野土匪。」

疑惑之際，成仕又送來了幾隻剛剛來鬼界，在孟婆橋徘徊要去投胎的幽靈。

殿前的「麻花」從一個變成四個。

梁余驚奇地發現這四個人，哦不，這四隻魂長的居然有幾分相似。不光如此，因為他是剛剛「死」下來的，對自己前世的樣貌多多少少還有點印象，這臉……

「梁余。」

突然被湯錦歌正八經叫到名字，梁余有點慌，「啊？」

「你死之前，有沒有立遺詔。」

「……」

不是吧。

皇宮燈火通明，但是一片寂靜。

公公邁著小碎步從走廊急急穿過，頭壓得低低的。行到轉彎，迎面撞到一個人，那人「哎呦」一聲倒在地上。公公大驚失色，急忙捂住他的嘴。

被撞倒在地的小太監眼睛瞪得圓圓的，不過他師父比他瞪得還大。嘴始終被捂得嚴嚴實實，小太監的臉漲得通紅，想拍手背又不敢拍。

好在公公把他扶起來就鬆了手，小太監張大嘴巴，無聲地大口呼吸，實在憋屈得很。兩個人用手語比劃，即便如此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以免扯到衣服發出過大的聲響。

「師父，這麼晚您去哪裡？」小太監比劃道。

「給皇上送點東西，你個小兔崽子，這麼晚不在屋裡待著出來鬼混什麼！？」公公一頓比劃，完了還手放到肥碩的脖子前橫了一刀。

「我這不尿……」小太監比劃了一半，突然停住了，視線越過公公直直鎖在他身後。

公公轉過身，差點嚇得吼出來。

不知道啥時候，身邊不遠處多了兩個江湖裝扮的男子，一個紫衣散發，一個黑衣束髮，兩人蔘觀似的從公公面前走過。

更恐怖的是黑衣男走過他身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那長相……

公公頭上的冷汗瀑布往下流。

「好久不見。」梁余拍了拍他的肩。

公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太監不明所以也跪了下來，扶著軟成一灘爛泥的自家師父。小太監終於小聲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師父，這是誰啊？」

此話一出，不僅傳到了梁余和湯錦歌耳朵里，還傳進了伺機而動的黑暗裡。霎那間，尖叫四起，寂靜的皇宮突然人聲鼎沸。

小太監嚇得「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公公也不藏著掖著，只不過他害怕的點不一樣。一把年紀的公公侍奉過先皇，在宮裡算得上老資歷了，他也是宮裡為數不多陪在先皇身邊的人。

對先皇的樣貌化成灰都認得，儘管梁余本身的長相與上一世還是有點出入，多了些囂張跋扈的英氣，但公公絕不會認錯的。

公公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指著梁余，「您…您您您……您終於還魂了皇上！！！」

說著，上去抱住梁余大腿。

此時，皇宮已經沒有一開始的安靜了。無數冤魂飄在空中，棲在樹上，待在屋裡的人忍不了驚嚇開門邊跑邊喊。恐怖的氣氛散播開，幾乎所有人都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包括一些身份尊貴的妃子。

她們來不及梳妝打扮，素著臉散著發，身穿白色裡衣，驚恐掙扎的表情比冤魂還可怖。

公公仗著有梁余的大腿，可暫時保命。冤魂飄歸飄，沒有一隻敢來他們身邊，都下意識地避開強者。

「皇上！皇上您不知道！您駕崩以後宮裡就開始亂了，您說您也沒個子嗣，也沒立個遺詔就這麼去了，是個跟皇族沾點血脈的人都想奪位。」

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淚，接著道：「久而久之，宮裡就開始鬧鬼了，昨天死的大臣，今天就會化成冤魂來找仇家報仇。後來這些冤魂就失控了，每晚出來興風作浪，無故傷人。」

梁余和湯錦歌對視一眼，道：「既然每晚都出來，為何還要怕發出聲音？」

「我們發現了規律，好像聲音越大，冤魂聚集過來的越多。」公公道。

小太監抱著梁余的另一條腿，已經縮巴得不成樣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個好辦。」梁余笑道。

公公淚眼汪汪，「皇上您有解決的辦法！？」

「沒有。」

「……」

「不過。」梁余頓了一下，「變本加厲的辦法倒是有一個。」

話音剛落，就見湯錦歌抬起腳往柱子上一踹，兩人合抱的石柱當場斷裂，屋檐塌了一半。

公公：「……」

半空中遊盪的冤魂齊齊停了一下，頃刻之間全部向他們飛過來。小太監驚嚇過度，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湯錦歌拿出束妖鏈，束妖鏈的長度由持有者的靈力修為而定。只見他用力一甩，沒等公公望見有多長，鏈條就靈活調轉方向繞了幾圈，把撲過來的冤魂一網打盡。

拴成捆的冤魂並沒有多少，大概手腕粗細，它們想掙脫。湯錦歌面無表情拽著它們，像在放一隻調皮搗蛋的風吹。

小太監醒過來見到此景，又嚇得暈了過去。公公的膽子肥了不少，但還是緊緊抱著梁余大腿。梁余能試到腿上粘粘的汗液，非常無奈。

「這也太容易了。」梁余道：「以前我在人界抓鬼都要大戰九九八十一回合的。」

公公一臉生無可戀，想起他的先皇年少時期為人處事就十分老練，處理政務游刃有餘，從來不被大臣們帶跑偏。他的先皇究竟是什麼人？？？

「鬼王大人。」梁余幽幽地看著湯錦歌，「便宜你了。」

湯錦歌看了他一眼，「行吧，那你補償我吧。」

「為什麼要我補償你？」

「因為我佔便宜了。」

「……」

這根本說不通吧！

公公在兩人的對話中雙眼一翻，暈倒在小太監身旁。梁余看著一大一小暈在他兩邊，十分無語。湯錦歌抬手消去了他們的記憶。

恢復安靜的皇宮又開始躁動起來，比上一波更強。

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兩人背靠背，手裡牽的「風吹」還在掙脫。

黑暗中，一隻無形的利爪伸向梁余側面，湯錦歌出手阻攔，卻沒想到一隻飛刀搶先於他幹掉了那是利爪，順便切斷了「風吹」的繩子。

「……」

「……」

冤魂重獲自由，黑暗更加猖狂。

能辦出如此半吊子事的人，梁余只見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