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寧坐在窗前發愣，手中停下的是為徐敬做的鞋面。生意人常在外地跑，腳上若沒雙舒服的鞋很是憋屈。柳玉寧為徐敬做的鞋總是很捨得用好料，做的也紮實，穿上去輕快又合適。

但如今，她不知該不該繼續做下去了。

她看著院子，全是按她的喜好來布置的。又想起那年徐敬爬圍牆偷偷看她的呆樣了。她出嫁的時候，閨中姐妹都說她福氣最好，嫁給了徐敬這樣一個痴情種。

徐敬待她也確實十分好。

父親是個讀書人，怎麼也不肯她嫁給商賈，士農工商，嫁給商人還不如嫁給做工的。她原也想嫁給一個飽讀詩書的翩翩公子兒，卻耐不過徐敬的厚臉皮——又是爬牆，又是託人送吃的玩的，偷偷叫人給她送信，寫的不全是酸詞，告訴她他去過的地方都有哪些好玩的……

就這麼一點一點心動了。捧書在靠院牆的花架旁一遍又一遍地走，提早就遣人在門口候著就為那一點桃酥，把信貼身藏，夜裡一遍一遍偷偷地看……

《女則》她自幼看起，知道女子不該善妒。可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人出去一趟就變了個模樣。其實納妾也沒什麼，只是這麼多年了，她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

「夫人，您別哭了，老奴看著心疼啊。」

柳玉寧嚇了一跳，「啊？我，我沒哭啊。」她低頭一看，鞋面早已被打濕。柳玉寧連忙擦幹凈眼淚，沖貴嬤嬤笑，「你怎麼來了？」

「小姐剛睡下，奴不放心您，過來看看。」

柳玉寧苦笑，「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嬤嬤，我、我是不是太善妒了？」

貴嬤嬤嘆了口氣，「我的傻姑娘，誰願意見自己夫君對別的女子這樣？何況是姑爺他自己先說的此生有您就夠了啊。」

柳玉寧鼻尖微酸，「嬤嬤，男人總是這般善變麼？若做不到，何故一開始就對我百般好，叫我有了諸多私念。」

貴嬤嬤看著她又要哭了，趕忙扯開話題，「夫人別想了，少爺快回來了，讓少爺看見了多心疼您啊。」

柳玉寧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苦澀，強顏歡笑，「嗯，寧兒很懂事。」

柳玉寧到底做完了那雙鞋，放在床頭。徐敬已經很久沒回來了。聽說那叫簌簌的女子想要去烺洲遊玩，滿城的男子都擠破腦袋想帶她去，徐敬大抵也在想辦法吧。想到此處柳玉寧想笑卻沒笑出來。

是日，柳玉寧攜徐三徐小四回了娘家。因為簌簌是徐敬帶來的，城中婦人連帶著柳玉寧也恨得牙癢癢，暗地常罵她沒本事自己男人都管不住，所以一路上都是躲躲藏藏的，狼狽至極。

柳父不喜，柳母心疼女兒和外孫們，到底還是住了下來。

徐敬還是沒能爭到與簌簌同行的機會。他失落地回家，路上賬房老張一直和他在說近幾個月帳上的盈虧。為了博得簌簌歡心，他幾乎散盡家財了。

老張攏了攏棉袍，看著蒼老了許多的家主，猶豫了許久，終於大膽地說了一句：「老，老爺，奴是市儈人，跟您跑南闖北這麼多年了，就學會了『利』這個字，奴才斗膽，問您一句：值得嗎？」

徐敬身形搖晃，又繼續往前走。

老張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老爺的背駝了，走路也沒有以前的豪氣了。從前的老爺面對再大的風浪都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才幾個月，就像換了個人。

還有夫人，聽說日日有婦人堵在門口罵。唉，原本多好的家啊，如今……

「不值。」

老張瞪大眼睛，看著他家老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