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顧裴朗在廚房，盯著鍋中翻騰的薑片，白色的霧氣在那雙漆黑的眸底翻騰。

身後踩著拖鞋的腳步聲靠近，然後在門邊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身後的人也沒有說話，但是那道落在他背上的目光卻怎麼也無法讓人忽視。

蘇瑾昱靠在廚房門邊，目光緊緊地看著廚房裡的人，眼神熾熱而濃烈。

空氣中瀰漫著生薑特有的辛辣，有些刺鼻，然而上一世對這個味道敬謝不敏的蘇瑾昱這一次卻沒有像昔日一樣抬手捂著鼻子一臉厭惡不耐的轉身離開。

特意改造後的廚房，流理台比其他普通廚房要低了不少，所有的東西都是擺放在一個坐在輪椅上都能輕鬆拿到的高度。

一旁的定時器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關掉火，然後將薑湯倒進了一旁的瓷碗中，霧氣升騰。

做完這一切後的顧裴朗轉身，在看見身後男人身上的衣服時，漆黑的瞳孔驟然緊縮，要說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嘴邊。

蘇瑾昱沒有錯過他眼中的那份震驚，他低著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有些過分寬大的襯衣，而後抬頭，沖著面前的男人極其無辜的笑了笑：「對不起啊裴朗，我沒找到衣服，所以就只能穿你的了。」

顧裴朗目光沉沉地看著他，俊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下頜線微微繃緊，整個人像是一尊僵硬的雕塑。

他的這副模樣落在蘇瑾昱的眼裡，讓他心裡有些惴惴不安，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小心翼翼：「怎……怎麼了……」

顧裴朗就只是看著他沒說話，時間過去了好久，久到蘇瑾昱臉上那層小心翼翼的笑都快維持不住的時候，他才輕飄飄的移開了目光。

「沒事。」

蘇瑾昱鬆了口氣，心裡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

顧裴朗操控著輪椅從他旁邊經過：「給你煮了薑湯，知道你不喜歡，多少還是喝一點吧，免得感冒。」

低沉冷冽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蘇瑾昱回頭看著男人的背影，勾了勾唇角，聲音柔軟乖巧：「好。」

聽見他回答的顧裴朗背影微不可察的頓了頓，而後若無其事的繼續向前。

桌上的薑湯還在冒著熱氣，蘇瑾昱回過頭來上前，目光在看見那碗里發黃的汁水時，一臉的苦大仇深。

好不容易咬著牙將湯全都喝完，嘴巴里全是那種甜辣交織的詭異感，蘇瑾昱五官都擰巴在一起了。若不是這是裴朗親自給他煮的，就算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會喝一口。

廚房外，男人坐在客廳的沙發旁，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手機，側顏清冷俊美。

蘇瑾昱放下碗出去，聽見聲音後的顧裴朗抬頭看向他，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抬腳走到顧裴朗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蘇瑾昱看著男人，還沒開口說話，對方先他一步開口。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蘇瑾昱：「我被爺爺趕出來了。」

對方的語氣有些可憐巴巴的味道，顧裴朗看著他。

「爺爺知道了我和你離婚的事，發了好大一通火，然後我就被趕出來了。」蘇瑾昱看著面前面無表情的男人，語氣輕描淡寫，英氣漂亮的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

顧裴朗看著他，想到那天顧隱給自己打來的電話，一雙英挺的劍眉緩緩的皺了起來。

「你想要我怎麼幫你？」顧裴朗問他。

蘇瑾昱臉上的笑容有片刻的愣怔，像是沒反應過來男人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一樣。

顧裴朗看著他，目光沉靜，依舊是那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見蘇瑾昱沒說話，他擱在扶手上的手食指輕輕敲了敲，又道：「你放心，我會和蘇老爺子說是我主動提的離婚，他不會為難你的。」

明明還是那樣冷冽不帶溫度的聲音，蘇瑾昱卻聽得眼眶發熱。

「不是你想的那樣。」蘇瑾昱看著他道。

顧裴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黑黝黝的眸子看著他，視網膜上是對方紅著眼眶的模樣。

「我……沒住的地方了……」

蘇瑾昱說的是實話，被蘇老爺子趕出來的第一天，老人就讓人凍結了他手上所有的卡，就連之前給他的幾處房子，也都被收了回去，他渾身上下除了錢包里的兩千塊錢，就只有一堆沒用的卡和一張身份證，哦，還有一箱子的衣服。

蘇瑾昱本來的打算是想在顧裴朗面前賣一賣慘，激起對方的同情心後再趁機留下來，所以才特意選了這樣一個大豪雨的天氣，抓住了對方的習慣巴巴的跑來這裡。

一切都按照他預想之中進行，蘇瑾昱已經開始在心裡幻想兩人住在一起後的福祉生活，卻沒想到男人會不按套路出牌。

「我知道了。」顧裴朗點了點頭，然後在蘇瑾昱一臉驚喜的神情中平靜道：「那你就住在這裡吧，我一會兒就打電話讓張管家過來收拾我的東西。」

蘇瑾昱被他的話砸懵了：「收拾你的……東西？」

顧裴朗點了點頭，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只是道：「這處房子本來就打算劃分給你的，我會讓劉奇重新列印一份協議，到時候你……」

「我不要協議！」顧裴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揚起的聲音打斷，那聲音裡帶著怒火。

男人沉默著閉上了嘴，客廳里只剩下了蘇瑾昱略微急促的呼吸，粗重的，焦躁的。

「我……」指甲深深陷進了膝蓋上的布料，蘇瑾昱眨巴著眼睛深呼吸，情緒穩定下來後才看著他面前的顧裴朗，聲音重新軟了下去，「我就是想讓你收留我一段時間，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要，你也不用搬走，真的……」

顧裴朗是真的搞不懂面前的人了，好像自從他簽下離婚協議後，對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看不透，也搞不懂。

「可是直接把它給你，不是更好嗎？」

蘇瑾昱搖了搖頭，不好，一點都不好。

顧裴朗看著他，沉默了，擰做一塊兒的眉頭昭示著他現在的情緒不是很平靜。客廳里的空氣也因為他的沉默而變得壓抑。

氣氛有些僵硬，許久之後，顧裴朗才緩緩閉上了眼睛，眼瞼遮去了眼睛裡的所有情緒，他似是妥協，低沉冷冽的聲音里滿是疲憊。

「隨便你。」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