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昱扯了扯唇角，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顧裴朗沒有去看他，轉身回了二樓的房間。

這場豪雨來勢洶洶，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才有減緩的趨勢，天邊的烏雲逐漸散開，金黃色的夕陽在碎裂的雲層後若隱若現，陽光傾灑而下，照亮了青石板上的水窪，處處波光粼粼。

顧裴朗自從上了二樓後就再也沒下來，蘇瑾昱倒是想上去找他，又怕那樣會惹得男人更加討厭自己，於是只能一個人委屈巴巴的坐在客廳。

快七點的時候接到劉奇電話的家政阿姨匆匆提著買來的菜趕了過來，還沒進門就先對著客廳里的蘇瑾昱開口道歉。

「對不起顧先生，路上堵車我遲到了……」後面還沒說完的話在看清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時，一下就頓住了。

面前是一張陌生的面孔，長得比電視上的那些大明星都還要好看，穿著一件雪白色的襯衫和一條純黑色的西裝褲，看起來幹凈又清爽。只不過那件襯衫看起來有些大了，袖子長得都快要把手遮沒了，最上方的兩顆紐扣也沒扣好，領口還歪歪斜斜的，看著像是肩膀下一秒就會露出來。

阿姨看著男人身上的衣服，總覺得有些眼熟：這件衣服，和顧先生的有點像啊……

這邊阿姨還在心裡猜測面前男人的身份，那邊蘇瑾昱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黑色的西裝褲有一小截直接就蓋在了拖鞋上，阿姨心裡幾乎已經肯定眼前這人身上的衣服是顧先生的了。

對眼前男人的身份有了幾分猜測，阿姨識趣地低下頭不再多看。

「先生您好，我是劉先生打電話叫來做飯的家政，抱歉打擾了。」

蘇瑾昱看著，客廳里突然響起了一聲輕響，顧裴朗坐著電梯下樓，阿姨抬頭看見他，立馬打了一個招呼。

「顧先生晚上好。」

顧裴朗點了點頭：「兩人份的晚餐，麻煩你了。」

聞言，阿姨急忙搖了搖頭：「不麻煩不麻煩，我馬上就去做，請顧先生稍等。」

阿姨說完這句話後就提著手中的菜進了廚房，蘇瑾昱的目光自顧裴朗出現後就沒再從對方身上移開。

男人已經對身上的目光免疫了，自顧自的操控著輪椅繞到了沙發的另一邊，低頭看著手中的手機。

蘇瑾昱控制不住腳步的慢慢蹭了過去：「裴朗……」

顧裴朗抬頭，漆黑如墨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像是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一般。

蘇瑾昱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像一個沒事人一般沒話找話：「這麼長時間，你都在樓上忙些什麼啊？」

「工作。」

「哦……那一定很累了。」

「你累不累啊？」

「還好。」

「那你餓不餓？忙了這麼久，肯定餓了……」

面前的男人絮絮叨叨，那雙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顧裴朗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的用力，等到指關節感覺到疼痛之後，又悄無聲息的放鬆。

「蘇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麼？」顧裴朗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蘇瑾昱：「……」

「我，我就是想關心關心你……」迎著那雙浸過冰雪的眸子，蘇瑾昱的話說得有些艱難，他說：「還有，你能不能……能不能別叫我蘇先生啊？」好聽的聲音帶著一抹微不可察的委屈和可憐，被顧裴朗敏捷地捕捉到了。

儘管他不是那種逞一時口舌之快的人，更不屑用言語傷人，但是現在，他真的忍不住了。

顧裴朗看著面前的人，嘲諷和譏誚，明晃晃的，直戳人的心窩。

這個人，和他結婚三年，從來沒有一天給過他好臉色，新婚當晚就當著顧宅上下所有人的面，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個殘疾的變態，更是在後來將那本代表兩人婚姻的結婚證，撕的粉碎。

顧裴朗永遠記得那一天，一身白色西裝，精緻漂亮得如同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王子一般的青年，用寶石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看著自己，那雙眼睛裡對自己的恨意和厭惡，幾乎濃郁得要滴出來。青年用惡狠狠的聲音對他說：「顧裴朗，你就是個變態！喜歡男人的變態！」

三年，無論他怎麼做，怎樣對這個人好，在他眼裡看來，都是別有心機。

他不善言辭，只能捧著那一絲僅有的凈土，小心翼翼地送到人的跟前，卻不料，對方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毫不留情的從上面殘忍踏過，末了還一臉厭惡地往上面吐了一口痰，責怪他弄髒了自己的鞋底。

顧裴朗想，即便他有一顆鋼鐵做的心，被傷得久了，也是會疼的。

在看到蘇瑾昱竟然將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只為了逼迫他點頭簽下那份離婚協議時，他清楚的認知到，自己一輩子，也得不到這人的喜歡。

所以他點頭，簽下了協議，還給了對方自由。

原本以為這樣男人就會開心了，是的，他的確是開心的，開心到自己剛簽完字他就迫不及待的出了顧宅找那群朋友慶祝自己終於擺脫了他這個變態。

這些他都知道的，但是才過去半天不到的時間，這人又帶著一身酒氣的跑了回來，抱著他說對不起，說不要離婚，現在呢，他竟然說關心自己……

想到這裡，顧裴朗突然間就有些想笑，他也的確笑了，勾著唇角，不帶一絲溫度，眼裡滿是譏誚，看著蘇瑾昱，聲音冷冽如冰。

「不叫蘇先生，叫什麼呢？」

蘇瑾昱被他目光刺得心臟一陣緊縮的疼，他強制穩住慌亂的心神，看著男人的目光帶著殷切和希冀：「你……就還像之前那樣，叫我瑾昱……不，不用叫瑾昱……全名也行……」

「蘇先生，」顧裴朗開口打斷了他，在他無措的目光中殘忍的開口，「我們已經離婚了。」

一切又像是回到了原點，蘇瑾昱驚恐的發現，好像無論他怎麼努力，都跳不出這個他用罪孽編織的牢籠。顧裴朗總是一遍又一遍的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他，他犯下的錯誤，沒有挽回的機會。

牙齦幾乎要被自己咬出血，蘇瑾昱紅著眼眶，固執地瞪著面前的男人，道：「離婚了還可以復婚。」

顧裴朗：「是，但是，我不會。」

一句話，讓蘇瑾昱血液都結了冰。

客廳的氣氛僵硬到了極致，廚房裡傳來了叮叮咚咚的聲音，是阿姨在切菜，客廳牆壁上的掛鐘「嘀嗒」「嘀嗒」作響，同廚房傳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成為了客廳唯一的聲響。

「哈！」蘇瑾昱突然間笑了一聲，淚水卻一下就掉了下來，又被他狼狽的揩去。他看著面前的男人，彎著眼睛，笑得輕快，聲音卻在顫抖，「我就是那麼隨口一說，你別放在心上，名字只是一個代號，你想怎麼叫都可以……」

顧裴朗看著他沒說話。

蘇瑾昱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還有啊，就算離婚了……你也不用一遍遍的提醒我，那離婚證都還在我包里沒捂熱乎，我知道的……」

「我就是想關心你……說了要用餘生來贖罪，總要拿出點行動表示的……你不能不給我機會啊是不是？」

顧裴朗：「……」

結婚三年，他還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人，也有這麼厚臉皮的時候，竟然還向他要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