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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百靈 作者:四点点 字數:4594 更新時間:2021-02-23 05:10:57
「安安,奶奶帶你去吃牛排好不好?」老人家彎著腰拉著孫女的小手,跟著小孩子的步伐一點一點的往前面走,絲毫都不覺得累。
王懸的母親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下了他,所以到了現在也不過是五十齣頭的年紀,平常的時候就去公園散步打太極,一年到頭都很少生病,而自己的孫女也很乖,不像是隔壁家的渾小子,天天上房揭瓦,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老人家在人行道上慢慢的走著,人行道德左邊是一條長長的盲道,女孩子卻把它當成了小台階,在上面一蹦一蹦的來回跳著。
「安安,這個可不敢亂跳,」老人家有一種公安家屬的使命感,盲道不可以隨便亂走,也不可以隨便停車佔用盲道,這是她在法治頻道學習到的東西,就像是自己的兒子告訴她的,「這個是盲道,是給那些眼睛看不到的人辦的,如果你在上面這麼跳來跳去,還是不小心把他們撞到了怎麼辦呀?」
老人家說的很慢很溫柔,一陣風吹過,身邊的樹開始紛紛揚揚的落著黃色的葉子,那是葉黃素的作用。葉子就像是黃綠色的雨滴,散在整個街道,這樣的季節最討清潔工的生氣,原本好好的一條大街,就因為這一陣風,又髒了一次,整條大街上都是樹葉,人一旦踩上去,就留下來稀稀疏疏的聲音。
老人家走上前一步,腳下踩了一片幹枯的樹葉,樹葉粉身碎骨的時候發出了酥麻的響聲,有些大聲,卻沒有掩蓋住耳邊傳來的話,「這關我什麼事?瞎了就瞎了唄。」
「什麼?」
老人家連忙蹲下,看到的卻是孫女一張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的臉,臉上還帶著笑容,只不過這笑容不知為什麼,讓她心中有些發怵。
「安安,你在說什麼呀?」老人家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那一句話,於是聲音顫抖的又問了一遍。
女孩子底下頭,擺弄著手上的棒棒糖,草莓味的棒棒糖已經被舔的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則變成了甜味,在女孩子的嘴巴裡面瀰漫著,散發著甜膩的香味。
她一聲不吭的從盲道上蹦了出來,像一隻小鳥一樣的輕盈,然後伸出手,拉住了奶奶長了一些老年斑的手臂,搖一搖,歪著頭說,「怎麼啦?我剛剛沒說話呀。」
不知道是因為小孩子真誠的表情,還是因為內心的排斥,老人家選擇又一次掛上微笑,然後說,「誒呀,奶奶耳朵不好,聽錯啦,」於是乎又站了起來,拉著女孩子的手繼續走,「我們去吃牛排,馬上就到啦!」
「好耶!」女孩子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可愛,她搖搖奶奶的手,揚起一張小臉,「奶奶,我去扔個垃圾!」
老人家點頭允許之後,女孩子就又一蹦一跳的跑到了一邊的垃圾桶,垃圾桶上面寫著「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字樣,女孩子撇撇嘴,翻了個白眼,然後直接把手裡的棒棒糖扔在了垃圾桶旁邊的地板上。
昨晚這一切後,有一蹦一跳的回去找了奶奶,兩個人手牽著手一起走向了前方的牛排館。
警局這裡,王懸正在加班加點的處理著那十幾號人的口供還有走訪信息,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五點,他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反而是一直在一邊跟著一起整理看資料還要盯著監控的陳斌有些撐不住了。
他喝了一口桌面上已經涼掉的咖啡,那一種沖泡的咖啡就算是涼了味道也不會很苦澀,還是太甜了,甜到他嗓子疼,於是陳斌清了清嗓子,「王隊,我再給你泡杯熱咖啡吧。」
坐在一邊的王懸搖搖頭,又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監控。
可能是因為已經答應了自己女兒第二天晚上還要去接她,所以王懸這一整天下來都沒有抽一口煙,沒有啦尼古丁和焦油的提神醒腦,他只能靠著平常不怎麼喝的咖啡還有自己的意志力撐著。
爭分奪秒,甚至連回應的話都不願意說。只不過王懸越看越著急,越來越失望,一腔的熱血好像是被澆了個透,因為他看了一整個晚上,幾乎是把手頭上的資料全部都看了兩遍還不止,但是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昨天傍晚他回警局的時候還被局長叫了過去,劈頭蓋臉的罵,王懸心中賭氣一樣的不舒服,但是這件案子確實是離奇,怎麼會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所有的道路監控都沒有拍到嫌疑人,難道真的要當成一個懸案暫告一個段落嗎?
可是王懸不願意。
「調查的就只有這幾十號人嗎?還有沒有其他的人,鑒定科的結果出來了沒有,審問室裡面有其他人的腳印嗎?」王懸低下頭,用手指重重的揉著自己久久散不開的沒有,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然後整個人倒在了後面的椅子上,椅子下面的輪子在地面上打磨出刺耳的聲線。
陳斌見狀快速服了一把眼前的王懸,將快要傾倒的椅子扶正了,才交代鑒定科的報告,「沒有發現可疑的腳印,兩個審問室的腳印除了鄭成鄭婉的,就是兄弟們的了。」
念到這裡,他看到王懸又嘆了一口氣,陳斌也在心中嘆氣,那宋聞言做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就連腳印也一次不落的清理好了。陳斌總覺得宋聞言大有來頭,但是現在他也沒那個閒情逸緻去調查什麼。
他看著眼前的王懸,一直都沒有提起讓王懸休息一下自己來的想法,因為王懸百分之一百會拒絕。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王懸手頭上的全部資料都有看過一遍,監控也已經拉完了,依舊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站了起來,伸了一下懶腰,強壯精瘦的腰肢從黑色的襯衫下面露了出來,王懸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沁出了一點眼淚。
「隊長,現在已經早上九點半了,你熬了整個通宵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看著眼前的王懸,陳斌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就想他想的那樣,王懸擺擺手拒絕了,然後又在衣服裡面掏著什麼,陳斌原以為他會拿出一根煙,但是沒想到的是掏出了一根棒棒糖,橙黃色的包裝紙,應該是橙子味的。
「諾。」王懸大手一揮,另一顆糖就在空中呈現了一道漂亮利索的拋物線,穩穩噹噹的落在了陳斌手中。
陳斌拆開糖扔進嘴裡,是牛奶的甜膩味道,漂亮的糖紙在手上沙沙作響。
「我姑娘不喜歡我身上有煙味,每一次我回家的時候都要在門口被她聞一聞,如果不合格就不讓我進家門,」王懸叼著棒棒糖,又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嘴唇一下子就被糖覆蓋了一片,亮晶晶的,「每一次都是我媽假裝帶她出去,我才能回家洗個澡換個衣服。」
王懸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難得的柔軟,眼神也像是被糖漿覆蓋了一樣。
陳斌按住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跳,「您對你姑娘真好啊,我小時候就沒這待遇,我要是嫌棄我爸抽煙那屁股得開花。」
「你能和我家閨女比?」王懸笑到,假裝伸出腳要踹陳斌一腳,修長的腿剛剛抬起來又放下,他有轉變了話題,「其實我最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好像有人跟著我們一起調查這個案子一樣,我老覺得有人跟著我們,但是一直都沒找到證據。」
陳斌看著王懸有些低落的樣子,又想到了前不久在審問室里王懸問自己的話,「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妖怪嗎?」
「這成天一驚一乍的,我都還以為這世界上真的有鬼了。」王懸就像是自嘲一樣的對自己搖搖頭,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唯物主義者,可是沒想到最近卻越來疑神疑鬼,心中老是想著白不野那兩個人,弄得他睡不著覺,心裡發癢。
「鬼嗎?」陳斌有些啞然,沒想到王懸會突然和他談起這件事,他還沒有做好搪塞過去的準備,「我也不知道啊。」
「但是如果真的有鬼,隊長會怎麼辦?」陳斌又補充道。
這個問題讓王懸陷入了短暫的思考,良久他才將自己嘴裡的棒棒糖拿了出來,原先一個硬幣那麼大的棒棒糖已經被含的只剩下了一小塊。
「如果真的有鬼的話,我也沒辦法啊,那鬼那麼厲害,我又不是法師,」王懸說,「但是確實是有些不公平啊。」
確實是不公平,他們肉丨體凡胎所做的事情有限,正因為有限所以才可以很好地進行規制,進行獎懲,但是如果真的是鬼或者妖怪那就不一樣了,它們神通廣大,可以做的事情遠遠在人類之上,危險程度也翻了不止一倍,也正是因為如此,無論多麼優秀厲害的凡人對這些東西根本一點點的辦法都沒有。
所以說,真的太不公平了。
王懸說這番話的時候有些落寞,因為他想到了這幾天的離奇事件,但是這一種落寞卻馬上消失了,因為他還是不太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東西。
眼前的陳斌點點頭,「是啊,如果真的有,也太不公平了。」
監控室裡面的燈光閃爍了一下,裡面的人被一下子籠罩在了黑暗之中,又一下子出現,陳斌看著在角落的王懸,電腦熒幕上的亮光就像是一把匕首,將王懸端正的臉分成了兩塊,陳斌很想走上前去將王懸拉出來,因為老祖宗說了,陰陽臉不好。
可是他到了最後都沒有動手。
「丁零零......」
幼兒園照常打鈴,王懸依舊站在那個碩大的logo下面,穿這一身白色的外套,完全和身後的白雲融為一體。
他是因為昨天答應了女兒的事情才來的,這也是他熬了一個通宵趕進度的原因。
原話是這樣的,王懸小時候就老被他爸爸騙,要不然就是上個月答應了一起出去吃飯,到了下個月還沒有回家,要不然就是家長會事件,都是那一種司空見慣的事情,本來都很好處理,但是卻因為王懸的父親也是一個老刑警,太多的案子壓在身上,他沒辦法放任不管。
在那個時代,監控設備還沒有那麼齊全,刑偵破案的手段也沒有那麼先進,有些現在只需要動個手指頭的事情,那個時候的王懸他爸得開著一個小破腳踏車在外頭忙活三天。
工作是為了人民服務,所以難免要虧待家裡一點。
小時候的王懸,那些小小的願望每一次都在落空,但是他卻沒有長歪,他心中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那一種歡喜過後的長久的失落他也品嚐了很多遍,所以他不想自己的女兒也經歷這樣的失落和難過。
他抬起頭,瞄了一眼旁邊的陳斌,又將自己手裡的棒棒糖給了他,「這個等她出來之後你給她吧。」
陳斌點頭,又看了一下眼前無癢癢的人群,突然想到了點什麼事,便問王懸,「隊長,你家姑娘上一次好像是最晚出來的那幾個,是不是你叫她不要著急出來的?」
「嘖,」王懸點點頭,「爭著出來沒啥意思,反而是最後幾個出來的還安全一些,人少,就算是人販子也不敢在人少的地方下手。」
說罷便又靠回了那一堵牆,他頭頂上的那一隻藍色的小鳥是他和女兒的約定地點。或許他母親也會擠在眼前的那一群人當中,但是但凡是王懸來接送,就一定是在這裡。
幼兒園門口來接孩子的家長絡繹不絕,人太多了以至於都擠到了兩個人的面前,王懸又退了一步,原因是他看到了在他不遠處正在迎風抽煙的大爺,抽的還是那一種老煙,味道大的很,但還是沒逃過風向,那一陣秋風帶著那一陣二手煙就撲了王懸一身。
他皺著眉頭揮手想要散去煙味,一臉嫌棄的就好像自己新換的襯衫被燒了一個大窟窿,自己扇還不夠,王懸扯著上衣轉頭,「你聞聞,看看有沒有味道。」
「啊,啊好。」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一個很正常的舉動,陳斌啊反而是猶豫了半天,王懸眼看著寶貝女兒就要出校門,急不可耐,直接整個人湊了上去,拽著自己胸前的衣服問,「趕緊的。」
陳斌低頭聞了上去,在一陣肥皂的清香之中明顯的聞到了淺淺的煙味。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一聲「爸爸」又從幼兒園門口傳了過來。
王懸也沒等陳斌的回答,隨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就蹲了下去,準備迎接自己的女兒。
但是這一次陳斌並沒有蹲下去,反而是站著,一隻手放在上衣的口袋裡面,口袋裡面裝著的是他自己使用的靈器,雖然已經四五年都不怎麼用了,但是摸起來還是十分的溫潤,那是一個鈴鐺,小孩子的拳頭大小,鈴鐺後面還有一段長長的絲綢帶子。
「爸爸。」
女孩子奔跑過來,甜甜的叫喚了一聲,然後一點也沒有猶豫的就撲進了王懸的懷裡,小臉在王懸的下巴上蹭蹭。
今天她穿了一條藍色的連衣裙,頭髮全部都散在身後,劉海邊上有一個珍珠的小夾子夾著細碎的頭髮。
陳斌這才蹲下來,將右手從口袋裡面拿了出來,口袋中的鈴鐺在微微地發著熱意,如果他的衣服不是黑色的話,那麼別人就會發現他的上衣口袋正在發著微光。
「小妹妹,這個棒棒糖給你。」陳斌將棒棒糖舉了起來,「但是你可以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嗎?」
眼前的小姑娘明顯僵住了,陳斌的眼底暗淡了一下,就想要伸手去抓那小姑娘的胳膊的時候,一邊的王懸打斷了他,「她叫王方安。」
「嗯嗯,」小女孩又掛上了可愛的笑容,跟著王懸重複了一遍,「哥哥,我叫王方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