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寧並不急著琉璃珠此時能了解他的心，畢竟這麼多年記得那些事的是他一個人。

「看來你是真的忘得一幹二凈。」他無奈地揚起嘴角，把她懵懂的臉扣進了懷裡，溫柔的吻了她的頭髮，酥得琉璃珠不由自主地陷在他懷裡無法自拔。那樣的安心舒適竟有些久違的感動，她有點明白他的執意娶親，有點明白他們好像是註定要在一起的。

「這個你可喜歡？」赫寧撫摸著她髮髻上唯一一根發簪。

那是及笄時，皇宮裡為她定製的。通體黃金鑄就，鐫刻著龍紋，象徵赫氏皇族的身份；頂端鑲嵌的紅寶石的等級，是僅次於皇後可以佩戴的五色彩石的尊貴，這個代表了她在皇室女人中的地位。

素來不喜歡華飾的琉璃珠猶豫著要怎麼回答，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根發簪，但又不得不帶，每次戴在髮髻上都有種沉重又彆扭的感覺。

赫寧順手就拔了下來，看她臉上的表情，已經知道了回答。

「那這個呢？」他從衣襟里掏出那根用自己的骨，親手製作的骨簪。

潔白無瑕，不加任何修飾的骨簪出現在琉璃珠眼前的時候，她的神色不由地亮了起來，「這個好美。」她接過骨簪握在手心裡時還帶著赫寧的體溫，摸起來潤得和玉一樣，沒一會兒又涼了下來，冰冷冰冷的，配合著晶瑩通透的光，像是冰雪鑄成的。

赫寧拿了骨簪，認認真真幫琉璃珠戴在了髮髻上。他不需要赫氏皇族的認可，她的及笄禮應該只屬於他們兩個，在他心裡她的地位無人能及。

「一直戴著它好不好？」赫寧的聲音異常柔和，夾雜著不為人知的憂鬱。

「可以嗎？不戴那個可以嘛？我喜歡這根。」琉璃珠喜笑顏逐開地對著赫寧，她不光喜歡這支看起來本應屬於她的素白簪子，更喜歡她的夫君親手為她戴上。

「當然了，這才是你的專屬。」他很高興她這樣喜歡。

「從現在起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了。」赫寧緊緊地擁住了琉璃珠嬌小的身子。

生生世世，為什麼聽起來甜蜜卻也凄楚。

「殿下……赫寧……」第一次從嘴裡吐出他的名字，唇舌都不大利索了，「還是叫殿下好不好？」

「傻丫頭，隨你。」

「真的有生生世世嗎？」

「有。」

「為什麼殿下要珠兒的生生世世？」

「因為喜歡珠兒，一輩子不夠。」

「那為什麼那麼喜歡珠兒呢？」她嬌憨地問著，心雖然已是甜化了，還是不依不饒的追問，那些入耳的情話實在太動人。

赫寧笑而不語，摟著琉璃珠怎麼都不夠，不願鬆開手，他們已經錯過了太多的生生世世。她現在什麼都記不得了未嘗不是件好事，那麼多錯過的生生世世里有太多療愈不了的傷。

「你們曜王殿下呢？」帳外很遠，赫寧就聽見了白宇的腳步聲。

他鬆開了懷抱，牽著琉璃珠的手出了營帳。

「找了你半天，原來流連溫柔鄉，什麼都忘了？」宿醉的白宇臉色看起來不好，昨夜他獨自喝光了赫寧的酒，迷迷糊糊醉倒在主帳的桌子上睡了一宿。

「我點兵的時候，你還在做夢吧。」赫寧嫌棄地掃了他一眼，美顏盛世的白宇也只有在他眼裡是被不屑一顧的，他了解他的秉性，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和想法。

「不都是你害的，昨夜說好陪我喝酒的，卻把我一個人和那麼多美酒撂在一塊，不是逼我喝醉嗎？」白宇說著話，眼睛落在琉璃珠身上，看她氣色好得出奇，也就放心了赫寧昨晚並還算克制，「有了夫君連師傅都不叫了？」

「師傅……」琉璃珠吐了吐舌頭，往赫寧身後挪了一步，「師傅傷可好些了？」

「不好，渾身是傷，昨天那些蒼鷹快把我整死了。」他撩開袖子，身上好幾處抓痕。

「那是你武功退步了，連幾隻畜生都應付不了。怎麼對得起白氏的傳承，做得了南秦的國君。」赫寧撫下他擼起的袖子，把琉璃珠藏在身後。

「骨簪！」他忽然看見琉璃珠烏黑的頭髮里一支白得亮眼的簪子，幾乎驚掉了下巴，他赫寧的那根骨代表了什麼，連這個都給能她，算是把命都交她了。

「骨簪？什麼意思？是指這個嗎？殿下送我的。」琉璃珠指了指自己的頭上。

「骨簪啊，就是很古老的簪子，沉澱了無數歲月的滄桑，非常珍貴。」看著赫寧使過來的眼色，白宇明白他不想這個丫頭知道些什麼。

「生生世世的古老嗎？」琉璃珠若有所思，心裡就這樣多了些掛記和牽絆。

「不僅古老而且獨一無二。」赫寧看出來她心底泛起的漣漪，就是忘了所有的事，但那些情愫是用不會褪去的。

他們牽著手，在營地邊空曠的草地上閑庭信步，各自流連在自己的思緒里卻又是如此心神一致的合拍，願此生可以安然福祉。

直到晌午，赫寧才捨得離開他的小娘子，回軍營和將士在一起午膳。這是他的規矩，行軍打仗本就物資匱乏，他從沒讓自己特列於任何一個士兵，渭羽軍隊的軍規嚴明也是出自曜王的自律。而琉璃珠是他心裡一定要特列的那個人，他把她放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呵護著。

琉璃珠在自己的營帳里，面前雖然是清淡簡單的膳食，卻也是難得的精細。從她和赫寧分開的一刻起，滿心想的都是他，哪還有心思好好用膳。

「小姐，小姐……」北兒看著她痴痴凝視遠處，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微笑，一會兒臉蛋又微微泛紅。

「什麼？」琉璃珠晃了晃神，嘴裡咬著筷子，而非食物。

「現在是不是給你吃什麼都是甜的？」北兒在她碗裡布了菜，她碗里的東西是一點沒動。

「什麼呀……」琉璃珠頷首嬌嗔著，把眼前幻化的赫寧的樣子藏進心底深處，不讓他再溜出來撩人。

「小姐，自打你見著曜王殿下後，整個人都變了。」北兒很喜歡琉璃珠的變化，她眼裡的福祉和甜蜜滿滿地溢出來，可見她是喜歡曜王的，不像之前那麼抵觸這樁親事。

「變了？怎麼變了？我們見面也才一夜一日的時間。」一日一夜，她自己也有些驚訝，對他這般的依戀，竟有點恍如隔世的熟悉。

「變得又軟又糯的，像這個涼糕。」北兒舀了一勺甜甜滑滑的涼糕塞到琉璃珠嘴裡，

「你竟敢取笑我。」琉璃珠滿口香甜好吃的味道，忽而又想起了赫寧，「殿下呢？他去哪裡用膳？」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娘說得一點沒錯，女兒有了夫家就成別人家的人了，一門心思都是自個兒的夫君，你們才分開多久啊，就惦記他了？」北兒沒完沒了地笑著。

「死丫頭，嘴越來越賤，看我以後給你許個好夫家。」琉璃珠食指狠狠地點了北兒的頭。

「那要找個和曜王一樣疼娘子的才行。」北兒捂著自己的太陽穴，「殿下隨全營將士一同用膳的，所有人都一樣，就小姐你是例外，別看這一桌子幾個小菜一道甜點，那是軍營的廚子費心勞神才做出來的。您就好好吃了這餐吧，我們好上路，舟車勞頓有得是累人的時候了。」

北兒叨叨了那麼多，琉璃珠只有頭一句是聽見的。她捧起那個盛著涼糕的碗便急急忙忙出了營帳，向守衛的士兵打聽了曜王用膳的地方便朝那裡趕去，身後是北兒納悶地一路追隨。

琉璃珠找到赫寧時，他正和幾位將軍在一起用膳，在那麼多的人中間，她還是一眼就可以看見他的。

「殿下，殿下。」琉璃珠不拘禮節地跑到他們的餐桌邊，周圍的將軍們都匆忙起身向王妃行禮，她卻旁若無人，把穩穩噹噹抱在懷裡的碗往桌上一放，「這個好吃，殿下嘗嘗。」

這孩子氣的王妃娘娘著實討人喜歡，把大家都逗樂了，赫寧臉上的冷冽早就掛不住了，眯著眼看著她跑得滿臉通紅的樣子，「特地給你做的，我要是吃了，大家都得有。」

「為什麼？」琉璃珠狐疑地掃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

「打仗是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事。」赫寧捋著她鬢角的碎發，這涼糕不吃，也已甜到了心裡。

她點點頭，越發喜歡眼前這個男人，「北兒說這個像我，你就當嘗我一口行嗎？就一小口。」

琉璃珠這話一出，全場的男人都鬨笑起來，連赫寧都爽朗地開懷大笑。他一把撈她入懷，貼著她的耳朵小聲說，「傻丫頭，這話以後只准說給我一個人聽。」

琉璃珠是幾天後才明白，自己這話在那群大男人耳朵里的意思，後悔今日的口沒遮攔。

「殿下，您就嘗一口吧！」下面有人起鬨。

「是啊，殿下，王妃娘娘疼您啊！」

這些多是離了家裡的娘子出門打仗的男人，看到這一幕無不動容軟心的，他們跟著曜王到現在也不曾見過他眉眼間的開懷，即使打了勝仗也從來是波瀾不驚的冷麵，這會兒他們的曜王殿下彷彿走下神龕的神，高貴又近乎人情。

琉璃珠拿了他的湯勺用手帕擦了幹凈，舀了滿滿一勺子涼糕送到赫寧唇邊，赫寧一低頭一揚唇角的笑，那樣溫暖柔情，而那勺涼糕是他這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

「這下可滿意？王妃娘娘。」其實赫寧也害羞，就是壓得住上臉的燙，而這甜蜜撩撥起的熱卻從心尖蔓延到了全身的血脈里。

「是不是很好吃？」琉璃珠睜圓了水盈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赫寧，只是為了等一個答案，也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東西，她的夫君會不會喜歡。

而在赫寧看來這眼神熱辣辣地在勾他的魂，「好吃。」他現在更想嘗的是她的滋味。

回到營帳中，琉璃珠哼著小曲兒把午膳吃得幹幹凈凈。

「小姐，沒想到你是調情的高手啊。」北兒收拾好了碗筷，開始收拾行李。

「北兒，我發現你最近很不對勁，離了城主堡，離了你爹娘和姐姐說話可是一點遮攔都沒有。」琉璃珠趴在窗口偷偷看赫寧正和其他將軍們遠遠地朝這邊走來，他們應該是要回主帳的。

「我說的是實話，有什麼不對勁的？倒是小姐您，能把曜王殿下那樣高高在上的大冰山給融了，也是厲害。」北兒從沒想過姑娘們口口相傳冷如冰霜，天神下凡的曜王殿下在琉璃珠面前竟是那個樣子的。

「我哪有？」琉璃珠隨口應付了一句，心思正隨著赫寧的由遠及近，一點點飄移出去。

在人群中，他就是那樣的出挑，高挑英俊，陽光下散發著迷人的光澤的眼眸深邃幽遠。今天他沒有穿那夜的銀色重甲，而是一身精簡的玄色軟甲，更顯出他寬肩窄腰，筆直長腿的好身材，一頭墨發如織錦絲緞垂垂身後。走到靠近琉璃珠營帳的時候，他也朝窗口看來，不動生色的一眼，看得她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