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池在百年前曾是另一個國家——魁陰。它分割著東西兩部分的渭羽國土，在冗長的的千年歷史里，魁陰和渭羽有時是親密的同盟，有時是爭端戰火最頻繁的敵人。

直到他被渭羽的蒼元大帝滅國。

從此歷史的長河裡就只剩下渭羽，以及渭羽的恆池郡，再沒有魁陰的存在。

不過至今，在恆池還是會時常出現一些民間勢力，稱自己是魁陰皇族的後裔，打著尋仇復國的名聲作亂。

恆池的郡守代代世襲，從蒼元大帝起，就是上官家族的人。

據說上官家族的老祖宗是跟著蒼元大帝覆滅魁陰的功臣，這裡就好像是先祖得賞的一塊封地，不過也有一說，上官家本是魁陰的舊臣，叛國通敵，也不知付出了什麼代價博得新主子的信任留得棲身在此。

這是回泣血城的必經之路，是赫寧不得不帶琉璃珠經過的地方。

赫寧迎著寒白的月光下來馬車時，上官瑋攜上官傑急忙迎了上前，跪在一側，恭恭敬敬行了君臣大禮。

赫寧微微頷首後，並沒有即刻讓他們起身，而是親自掀開了簾子，張開雙臂迎著琉璃珠下車，「來，珠兒。」

曜王的馬車很高，原本上下都會有侍從墊腳，這會兒琉璃珠看著門外只有笑臉相迎的赫寧，那一副模樣便是在說，「我抱你下來。」她興高采烈往前一撲，撲得他滿懷，手臂纏在他脖子上。腰上圈著他有力的手臂，被整個提了起來，然後輕輕落地。

琉璃珠剛想說什麼，卻看見馬車旁跪著一老一少兩個身著考究的人，便不好意思和赫寧撒嬌，老老實實站到了他的身側。

「微臣恆池郡守見過曜王妃娘娘。」上官瑋很識趣，曜王殿下最近娶親的事他是知道的，而這個姑娘在曜王面前這樣得寵，必定是新晉的王妃了。

「起來吧，恆池最近可安好？」赫寧知道琉璃珠壓根不懂怎麼應付繁複的禮節，幫她支開了話題，暗暗地把她的手拽到了袖子里，牽牢了往前走。

「托殿下的福，恆池這幾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一派祥和。特別是淵城，更是富庶之地……」上官瑋一邊畢恭畢敬在前引路，一邊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琉璃珠早就心不在焉了，兩耳不聞他和赫寧的無趣談話了，眼睛是忍不住四處張望。走了那麼久的路，總算看到了一處繁華像樣的城邑，而且這裡已是地處渭羽南北交界，風貌人情和盈水城相去甚遠，連夜裡的風都柔和了許多，輕撫在身上臉上涼等舒服，感覺不到冷。

軍隊和大部分的隨從都被留在了驛站整頓休息，上官瑋另遣了車馬接曜和王妃去城主堡接風。

琉璃珠帶了北兒和司空青珏隨行，赫寧也只帶了四個隨身的侍衛。出了驛站，有兩輛馬車和一隊隨從等候在那裡，上官瑋邀了赫寧與他同乘似乎還有公務要稟，琉璃珠則和北兒上了另一輛馬車。

「照顧好你的主子。」鬆開琉璃珠的手，赫寧鄭重地在司空青珏面前停了一下。

司空青珏沒法開口回答，但他的眼裡，赫寧讀到「放心」二字。

「曜王殿下請放心，微臣全權負責王妃娘娘的安全。」在一旁始終沒有說過話的上官傑，走到了他們面前。

琉璃珠這才注意到這個儒雅安靜的年輕人，他面容清秀，一身素灰色深衣顯出濃濃的書卷氣，說他是一城之主倒是頗為令人不信服，他更像是書卷里走出來的翩翩公子。而且他和司空青珏站在一起的時候，琉璃珠居然覺得他們兩人神形都有相似之處。

「自己小心些。」赫寧輕咳了一聲，手下稍稍拽了一琉璃珠的衣袖，冷著臉關照她一句，便隨上官瑋上了前一架馬車。

琉璃珠沒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高高興興跟著上了後一架馬車。

「娘娘，小心。」上官傑掀開門簾，護著她上了車。

琉璃珠回他一個善意甜美的微笑，再次停留了一會兒，發現他真的和司空青珏很像。

北兒入了馬車遮好了簾子，車軲轆跟著隊伍滾動起來，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琉璃珠就迫不及待抓著北兒問，「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城主和小啞巴好像好像？」

北兒一手托腮，認真注視了她好一會，沒說話先嘆了口氣。

「這丫頭怎麼了？問你話呀？」琉璃珠食指戳了她擰在一起的眉心。

「小姐，你就是因為這個剛才直勾勾看著人家上官城主的？」北兒煞有其事，壓低了聲音。

「是啊。」這話聽著是話裡有話，琉璃珠本來坦蕩盪的心莫名有點虛，「什麼叫直勾勾？」

「難道你沒發現曜王殿下剛才臉很黑嘛？作為有婦之夫，你當著自己丈夫的面，這麼直白的看其他男子怎麼可以？」北兒越說越小聲，眉頭是越擰越緊，「你慘了。」

「慘？為什麼？殿下有那麼小氣嘛？」說完她便不自信的捫心自問，不小氣嘛？

「哎，小姐，是你的心太大了。」北兒了解她，也為她什麼事都直白不上心的性格擔心。

「是你自己心小，想多了吧？」琉璃珠才懶得為這些莫須有的東西費心思，她心大是因為自己真的坦然。

通往城主堡的路是越走越繁華，馬車外的人聲鼎沸引得車裡兩個小姑娘好奇不已，掀了簾子往外張望。沿街的小商鋪琳琅滿目，到處都掌著燈，把夜幕照的通透明亮，街上穿梭的人，衣著打扮也是新穎別緻，各式各樣的好看。

「娘娘喜歡這市井夜市？」上官傑看見琉璃珠和北兒把馬車簾子的縫隙越掀越大，好奇地目不暇接，心裡忽然柔軟起來，這曜王妃怎麼看怎麼還是個小孩子。

「是啊，盈水城沒有這樣熱鬧的夜市，要不是這次遠嫁，還從未出過盈水城呢。」琉璃珠真的不知道作為皇室的人該怎麼拿腔拿調的講話，她是別人有問必答的爽朗。

「我們娘娘是金枝玉葉的大家閨秀，自然不曾夜裡出來逛集市。」北兒一臉正經，擋在琉璃珠前面，放下了門簾。

「這是當然。」上官傑依舊柔聲軟語，不急不躁，「若娘娘宴席後有興緻，在下願陪同娘娘夜遊市集，盡地主之誼。」

「這恐怕不行吧，我一會兒得問問殿下。」琉璃珠這回總算嘴上拐了個彎，心裡再怎麼想去，也不能立刻滿口答應下來，也不知那個人前高冷正經，人後小心眼孩子氣的曜王殿下會不會答應。

到了城主堡，馬車剛停穩，掀開簾子便看見赫寧已經立在那裡。琉璃珠笑得心都化了，不管不顧周圍有多少人，就跳到了赫寧懷裡，反正不管她怎麼跳，他都可以穩穩把她接住。

「手那麼涼？」赫寧合掌把她的小手包在中間。

「殿下殿下，我們剛才路過集市了，好有意思的。」琉璃珠對一會兒的夜遊已經迫不及待了。

「淵城的夜市是很有名。」赫寧一邊牽著她，被人群簇擁著往裡走，一邊寵溺地欣賞著她雀躍的樣子。

「我們能去看看嗎？」她眼睛嘩然一亮，明媚得好似滿眼都是夜市上璀璨的花燈。

赫寧把她的手連著自己的手一同負到了身後，也不急著回答，篤悠悠走過了城主堡的花園，走過了迴廊，走進了設宴的廳堂。很享受耳邊一直軟軟糯糯，纏人的懇求聲，他哪裡會不答應她這樣簡單的要求，只是想多聽聽她撒嬌的聲音。

「剛才路過花園時，你有沒有注意到那裡的景緻？」赫寧落座後，總算開口說話了。

「黑燈瞎火的，我沒在意。殿下，你到底聽沒聽我講話？」琉璃珠有些賭氣，這傢伙是故意繞彎子。

「淵城最美的是它城中的水。」赫寧不急不緩地替琉璃珠布菜，自顧自講些似乎無關的話，「淵城中央有個活水湖叫做嫣然湖，何其深，不為人知。據說這城主堡里的水，都是和嫣然湖相通的，包括城主堡里那花園裡別緻的水景。」

「哦，是嘛。」琉璃珠一時間歇了菜，除了乖乖低頭吃東西，也沒什麼其它指望了，赫寧這算是委婉地拒絕了自己吧。

「我還聽說，嫣然湖夜遊最美，是淵城繁華夜市的中心。」赫寧往她面前的杯盞里斟了酒，頓時香氣四溢，「來淵城不去看看，真是可惜。」

「殿下這是答應我了嗎？」琉璃珠來了興緻，這話里分明是准了她夜遊的要求。

「我有說過不準嗎？」赫寧又往自己杯盞里斟酒，全然不顧周圍的其他人正等著他開席。

「那就是准了？我們趕緊吃完趕緊去吧，那裡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她恨不得現在就拽了赫寧離開。

「不過，我不能陪你一起，讓北兒和司空青珏陪你一起去好嘛？」赫寧把她的手挽到懷裡，在她嘴角又要掛下來的時候，湊到她耳邊，「今晚這席酒宴必定糾纏到很晚，你不想陪著一起無聊吧？」

琉璃珠還是很識大體的，知道這並非簡單閑適的家宴，赫寧完全是為了她好，所以乖巧地點點頭，安安靜靜坐在了一旁，赫寧這時才舉杯示意開席。

差不多時間，琉璃珠就帶了北兒先行告退。臨走前赫寧是再三叮囑了夜裡冷，要多加衣服，注意安全，上官瑋見王妃娘娘要夜遊，生怕有個閃失，特意遣了上官傑陪同，還派了侍衛暗中保護。就像是一群小孩子要出門遊玩，被一群長輩叨叨了個夠，終是逃出了牢籠般的竊喜暇意。

「娘娘，這邊走。」上官傑在備好的馬車旁候著，門簾已掀開。

「我要騎馬！」琉璃珠看都不看馬車一眼，徑直奔向為首的白色高頭大馬，一個飛身就騎上了馬背，把在場的人嚇出了冷汗，唯有她笑得開了花，「好久沒騎馬了，在馬車悶死我了。」她喝了一聲，不等人地飛馳了出去。

「娘娘，不是那邊，方向錯了！」上官傑大聲喊著，騎了上另一匹馬就要去追。

司空青珏已是騰空踏出幾步，追上了琉璃珠，輕巧地落在了她的身後，握住了韁繩，微微一偏，便調轉了馬頭的方向。

「我走錯方向了？」琉璃珠扭頭，茫然地看了一眼司空青珏。

他點點頭，懷裡那個小小的身軀軟化了他的心。這麼多天來，他是第一次離她那麼近，活生生感覺到她的存在，好像她還是那個救他性命，換他自由的城主大小姐，而不是遙不可及的曜王妃。

「好久沒騎馬了，看把我樂得。」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娘娘好身手，在下佩服。」上官傑也趕了上來。

「我們盈水城的人，沒有哪個是不會騎馬的。」琉璃珠揚起下巴，示意不遠處同樣騎馬趕來的北兒。

北兒高挑健美，附在黝黑的馬身上更顯英姿颯爽，「小姐，果真就這樣去？要不和我同乘吧？」

司空青珏也是相貌出眾的模樣，再加上晉陞了王妃的貼身侍衛，一身行頭更顯出他氣質不凡，又和琉璃珠年齡相仿，那兩人同騎一匹馬，怎麼看怎麼是一對金童玉女，叫人容易誤會。

「不要，這是我一眼相中的馬，你的馬太黑了。」琉璃珠調笑著北兒，也不理會她的顧慮。

司空青珏很是配合地一夾馬腹，白馬又一次飛奔了出去。

「小姐，你真……」北兒無奈地追在後面。

「別擔心，那是匹上好的良駒，性子溫順不會傷了娘娘的。」上官傑也追了上去。

北兒擔心的哪裡是馬，這輩子還沒過能欺負得了琉璃珠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