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那一聲珠兒還在湖面上飄蕩，赫寧也在眾人的始料未及中跳入了水。

緊接著，同樣慌了神的司空青珏不由分說地也投入嫣然湖裡。

岸上的人眼睜睜看著三個人影莫入水裡，連漣漪都是瞬間消失的。

「還愣著幹什麼？都下去給我找人呢！曜王殿下和王妃娘娘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所有人都別想活了。」上官傑急瘋了眼，怎麼也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出，這兩個主子要是在他的轄區內有個好歹，他上官家用什麼去擔待。

北兒已經急哭了，琉璃珠的水性她是知道，這也是最怕別人知道的。

渭羽自古以來，不管是民間傳說，還是古卷書籍都十分忌憚這樣水性的女子。說那是會禍國殃民的水妖轉世，必定要在未成氣候時斬殺，否則渭羽會遭大災大難。曜王殿下作為渭羽的攝政王，要是知道了琉璃珠的秘密，想必再寵愛她都是不會容她在世的吧。

下水的那些人，水性再好，潛到半道也折了回來，哪裡找得到曜王和王妃的影子。他們也不敢上岸來，只得在水裡來回折騰，茫然無從。

司空青珏也已浮出水面，憑他的內力即使能堅持得比旁人久一些，但還是沒潛到湖底，就不行了。他不得不回遊得時候，看到赫寧義無反顧地朝著琉璃珠消失的深處快速下潛。

這嫣然湖深不見底，琉璃珠遊了好一會兒才觸碰到河底。她並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任性妄為，岸上水裡已經亂成一鍋粥。

這會兒她正被眼前，湖底的光景吸引了注意力。這裡居然真的如上官傑故事裡所描述的，有一座城的遺址，宮殿城牆，亭台樓閣，已經被水生植物覆蓋得面目全非。可琉璃珠佇立其中，有種奇怪的錯覺，她似乎能看見這些建築群，原來在陸地上的樣子。有很多畫面流轉腦海，細細想來，卻又什麼都沒有。

她從這奇怪的思緒中擺脫出來，開始尋找那支玄木簪子。

這裡的環境幽暗又錯綜複雜，找起來很費力，琉璃珠儘可能細細搜尋，不放過任何的一處角落。就在她全神貫注的時候，有個聲音響起，說不清是什麼，像是在耳邊又像是在心裡，指引著她朝一個方向游去，她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跟隨著那個聲音而去。

到了一處相對寬闊的地界，琉璃珠遠遠地看見，似乎有個女子的身影朝著她浮游而來，她好奇又害怕地慢慢靠了過去，見到一個人和自己長得一摸一樣的女子。只是她身著水色衣裙，肌膚也是水色透明的，整個人和著湖水融為一體。她笑著，迎面游來越來越近。

此時，琉璃珠沒有了惶恐害怕，更多的是想要親近她的感覺。就在她們近在咫尺之時，那道水影直接穿過了她的身體，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一支握在琉璃珠手裡的玄木簪子。

幸喜之餘，她還想尋到那人的身影向她道謝時，遠處忽然有一道強烈的白光朝她飛來，耀目刺眼，琉璃珠伸手擋了擋光，在指縫間驚詫地看見一條銀白色的巨龍飛撲了過來。

「啊！」她尖叫了起來，無處躲閃，就要被白光完全吞沒的時候，身子感覺快速地向上升去，再睜眼發現自己居然在這條巨龍的背上，白色巨龍正駝著她，朝水面游去。

出水的一瞬間，光也是亮得人睜不開眼，耳邊是嘈雜的人聲正正驚呼，等雙腳能平穩觸地時，琉璃珠的面前只有赫寧那張比湖底溫度還冷的臉。他們兩人全身濕透地抱在一起，那支簪子牢牢握在她手的里。

「殿下你看，找到了。」所以人的驚魂未定，剛才在湖底的奇遇，在琉璃珠心裡都及不上這支簪子的重要。

赫寧快被氣炸了，緩了好久，不至於大聲吼她時，才開口說話，「就為找這個？」

他雖然說得低聲，但言語中的嚴厲也是清清楚楚的，琉璃珠自知理虧，心裡也是有些委屈，憋了半天，紅了眼眶，嗚嗚咽咽地說，「這個是給你買的。」她把玄木簪遞到他面前，就忽然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我不小心弄丟了，就想著一定要找回來。」

「傻珠兒。」赫寧把她連同簪子一起扣在了懷裡。

他的氣惱是因為惶恐，就在琉璃珠躍入嫣然湖的時候，他害怕她會做出讓自己再次失去她的舉動，哪裡會料到，就為了這根小小的發簪。

嫣然的故事他是知道的。

「殿下和娘娘安然無事，真是上天保佑，下官已經在附近的酒樓準備房間，請二位主子先更衣吧，這湖水是徹骨的寒。」上官傑俯身跪地，戰戰兢兢地恭請。

「帶路。」赫寧沉聲道，橫抱起琉璃珠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擋著她，不讓她被風吹到。

「殿下，那個……小姐，沒事吧，小姐的水性好其實和白宇殿下交的武功有關……」北兒慌亂地趕過來，詞不達意地解釋，為什麼琉璃珠不溺水的原因。

「白宇可沒那本事。」赫寧止住了腳步，意味深長地看了北兒一眼

琉璃珠也有些緊張起他對此事的反應。

「但是……」

「還有誰知道？」他忽然嚴肅起來，壓低了聲音詢問。

「我娘，也就是小姐的乳娘。」北兒如實回答。

「沒了？」

「沒了，老爺夫人也是不知道的。這個秘密我們沒敢和任何人說，殿下，小姐絕對不是……」

「閉嘴。以後你們敢透露一個字出去，誅九族。」赫寧的神色很可怕，一副君王無情的樣子。

「絕對不會。」北兒不由自主地腿一軟，跪了下來。

「那就是了，珠兒是我的王妃，她的事我都知道。」赫寧瞭然地勾勾嘴角，抱了琉璃珠進了酒樓，留北兒看著他們的背影，茫然的揣測他那句，都知道。

淵城最高最豪華的酒樓——落陽樓，清空了所有的客人，包括樓下的嫣然湖在內，縱橫兩條街的距離，統統被護城軍攔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的出入。

因為曜王殿下和王妃正在落陽樓，最高處的露台上用膳。

曜王的名聲顯赫迎來了不少圍觀的百姓，人們對於這位新晉的曜王妃更感興趣，都想知道，讓曜王殿下甘願等候了十年的姑娘到底何等的模樣。即使封了路，還是抑制不了百姓們的熱情，守城軍站隊外圍已是人滿為患，他們抬頭仰望，只看得見高懸於空的露台上，兩個青絲飄逸，素袍仙姿的人影。

而遠離人群喧囂的琉璃珠，正被一桌子精美可口的，淵城的特色點心膳食深深吸引著。

她的青絲萬縷散在背後，身上穿著雲卷般飄渺輕盈的素錦長袍，素麵朝天也美如畫中仙子。折騰了一早上，她著實是餓壞了，百姓們看得見的是她超凡脫俗的美，看不見的是她真實可愛的模樣。

赫寧坐在她對面，所謂秀色可餐也許就是如此吧。他看著她吃得開心，自己也開心，看著她滿足的神情，自己也格外的滿足。

「殿下，你不餓嗎？為什麼不吃東西呢？」琉璃珠已是把自己的嘴塞得滿滿的，臉上也泛起了好看的桃紅暈，眼睛晶亮有神。

「被你氣的，哪裡還會餓？」赫寧其實並沒有在生氣，只是非常的疲倦。

琉璃珠不知道，剛才為了她，赫寧消耗了不少元氣，化出龍身。

「真的嗎？」琉璃珠委屈地嘟起嘴，挪到赫寧身邊，小手放在他心口，揉了又揉，「彆氣了，怪我太任性了，做事欠考慮。」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想到哪出是哪出，從小就被慣壞了，背後總有人幫她收拾殘局。

「嗯。」赫寧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自己難以控制。

「殿下。」琉璃珠端了一碗竹蓀糯米熬的粥過來，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幾下，送到赫寧嘴邊，「這個味道不錯。」

赫寧看著她認真又討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哪裡還有比她親自餵過來的東西還可口的。

「不生氣了？」琉璃珠又舀了一勺送過去。

「我不是生氣，我是擔心。」赫寧把她手裡的碗勺拿了，放到桌上，攬著她的腰讓她坐到了自己腿上，「什麼東西丟了都不可惜，我不能把你弄丟了。」他把自己的臉頰，堅毅冰冷的臉頰，貼在她圓潤溫暖的臉上。

琉璃珠咬著嘴唇還想辯解些什麼，但是眼見著他的臉色蒼白，襯得藍色的眼眸都有些冰霜的冷色了，還是咽下了自己的辯駁之詞。

「那你喜歡那根簪子嗎？」她揚起她最美的笑容。

赫寧看著她許久，眼裡都是她夢幻般的笑，暗自嘆了口氣，從懷裡拿出那支玄木簪子，「喜歡。」

玄木雖說罕有珍貴，可有什麼東西是皇家沒有的，成年的玄木樹皇宮裡就有不下百棵，「要它伴我生生世世了。」但這是他的珠兒送給他的，在他心裡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寶。

「喜歡就好，別生生世世那麼沉重了。」琉璃珠笑彎了眼，「可不許再生氣了，還想吃什麼我幫你拿。」

她轉身去找她覺得味道最好的一道點心，迴轉過來的時候，赫寧一手支著頭竟然已經睡著了。他也是披散著墨發三千及腰。清風拂過，吹動了玄色長袍，風中飛揚，露出他身上的肌膚，白得晶瑩剔透，像撒了星光的碎末。再仔細看去，隱隱約約的，看得到幾處鱗片的痕跡。

「殿下……」她不忍喚醒他，她想起了在水下駝她上岸的白龍，想起了赫氏皇族龍身的事情，想起了不遇到危難或重大的事絕不能輕易化龍，因為每次化身為龍，都是元氣大損。

她哭了，哪怕是默默地流出兩行淚來，赫寧還是聽見了，他蹙眉醒來，「怎麼了，珠兒？」

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指著他身上未完全消退的龍鱗。

「這個嚇到你了？」赫寧把裸露的胳膊藏進袖子里。

「沒有，我不怕。」琉璃珠撲進他懷裡，「為什麼要為我化身為龍？」

「因為，即使用盡了內力也只夠潛到湖底找到你，完全沒法游回水面的，可是萬一你在下面遇到危險怎麼辦？」赫寧撫摸著她絲緞光滑的頭髮。

「你明知道，我的水性，我不會有事的。」她把頭在他懷裡埋得更深了些。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要保護你，這是我的責任。」他在她發上落了深情的吻，「讓我抱會兒，一會就好，別擔心。」

他抱著她，又昏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