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說: 和小妖精成親之後 作者:顾秧 字數:2364 更新時間:2019-04-27 00:23:37
京城郊外有座山,不知多久之前就守在城外頭,一直也沒個名字。雖說相隔不遠,城裡頭平日里熱鬧極了,街邊攤販吆喝聲不停,來往生意人操著不同地域的口音叫賣。可一旦出了城,往那山走上幾里地,人煙便漸漸稀少了。
不為別的,正是因為那山裡不太平。
換個清楚些的說法便是,鬧鬼。
要尋到這說法的由頭可得往前追溯個二十多年前,那會兒天下還是姓聶,成元帝荒淫無度,整日在酒池肉林里同宮女妃嬪嬉戲,他在位不過七年,國庫已然被掏空了大半。新年開春之際中原地帶突逢大旱,三個月不曾落過一滴雨水,靠著種地討生活的百姓顆粒無收,要看著就要餓死人了,當地府衙報到朝廷那裡去,說來也可笑,那摺子呈上去時成元帝正趴在酒池子里,看著太監們烤肉,今兒個也不知怎麼了,總是點不著火,新進宮的妃子嬌滴滴地不依,成元帝便順手將摺子丟了進去。
那零丁火星碰到了摺子,熊熊火苗順勢漲了足有兩丈高,成元帝並不知道他此時燒掉的,還有他的江山王位,仍摟著妃子的腰醉醺醺地痴笑。
災民們苦等不來賑災的銀兩,路邊的屍體快堆成了山,腐敗的味道吸引來同樣飢腸轆轆的野狗,它們分食著一條胳膊,或是一條腿,這樣的場景他們已看得麻木。
不知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誰先帶的頭,等到起、義軍攻打到城門前時成元帝才剛從一個宮女身上滾下來,聽聞造反了連衣裳都顧不得穿,頂著歪斜的冠冕就要外逃。
驃騎將軍左銘章率領著護城軍與起義軍拼殺了幾天幾夜,終於因為寡不敵眾,被逼進了京城幾里地外的那座荒山裡。
左銘章與下屬走散,隻身一人穿梭在茂密的叢林里,夜幕已深,林子里被一層似煙若紗的霧靄籠罩,周圍安靜極了,只有夜風吹過葉子的沙沙作響聲。左銘章抬頭向天上看去,想憑著星辰判斷方向,卻沒想到這裡的樹木長的這樣高大,濃密的樹蔭幾乎將夜空遮了個嚴實。
他身上帶著傷,用缺了刃的長劍做拐,撥開齊腰深的灌木叢,踉蹌著拖了一地的血痕。他捂著被刺穿了的肩膀,臉上青灰,眼下浮著血點,終於在一處淺淺的溪流邊上,他手中的殘劍斷裂崩折,整個人轟然倒地。
半暈半醒見,左銘章恍惚看到一人到他身邊,那人身著薄透的白衣,抬手間寬大的衣袖透過淺淺月光,竟能看見那段小臂纖細白潤。他未曾束髮,如瀑般的黑髮被攏到一邊肩頭,遮住了一邊側臉。
左銘章下意識以為是敵人,便起身要打,卻沒想他的傷勢已嚴重到不能活動,他又重重地倒回去,他的意識漸漸模糊。
那人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兔子似的往邊上挪了挪,抬起張素白的臉來。
月光從他右側照下,映得那邊膚色極為白嫩,眼裡水潤晶亮,只在眼尾委屈似的暈開一抹紅,平白讓人覺得妖媚。
左銘章失去意識前還在想,自己莫不是要死了,否則怎會有這般好看的人出現在眼前?
不知過了幾個日夜左銘章才醒來,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石洞中,身下是絨絨綠草,手邊是熄滅了的火堆,燒焦了的木炭還迸著火星。他的手臂稍微動了動,不知碰到了什麼,咕嚕嚕地滾到身邊來。
左銘章舉起一看,原來是個果子,青綠中有夾雜了點紅,他轉過頭,看見在伸手可觸的地方放著一片荷葉,裡面放著幾枚同樣的果子。他坐起身,忽然感覺不對,低頭上下摸索一番,才發現幾日前重可致命的傷勢已然痊癒。
他從日出等到日落也沒等來恍惚夢中的那個人,到最後他真的懷疑那是否真的只是個夢境,直到他在山洞出口一處低矮的樹杈上,發現一根輕軟的白紗,攥到手裡只覺得比絲綢都要柔軟,幾乎要化了去。
左銘章心裡記掛著家國,在第二日就動了身,那根白紗被他纏繞在手腕上一併帶了出去。白天這片林子遠沒有晚上那般可怖,零星日光順著樹蔭打下來,彷彿跳躍在翠綠葉片上的暖橘飛蝶。披著黛藍墨綠羽毛的鳥在枝頭上雀躍,時不時從樹上還滾下來只肥胖的松鼠。
有一隻白兔躲在樹後面,睜著紅寶石似的眼睛偷偷看他,那毛柔順蓬鬆,一陣風吹過就像蒲公英一樣要被吹到天上去。
左銘章也看見了它,莫名生出好感,屈膝想要接近它。那兔子卻轉過身去,一蹦一跳地隱進叢林深處。他也不勉強,卻怔怔地望著那白糰子遠去的背影。
待他走出這座荒山,發現朝廷已換了副天地。
在他重傷失蹤後,原本起、義軍已佔得先機,成元帝在議政殿中被逼自盡,叛、軍頭領本都要拿上玉璽坐上龍椅,卻被得知了消息趕來救駕的護國公一舉殲滅。
護國公傅翎一騎赤色寶駒,手持九尺銀槍,隻身駕馬衝上議政殿,提槍摘取敵人首級的場景,被傳頌至今。
造反的事情就這麼被壓了下去,在一眾老臣簇擁下,成元帝彼時將將十一歲的太子——聶宏瑄接了他那不爭氣的老爹的班,當上了皇帝。
傅翎在將叛、軍首領斬首示眾後,才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殿前。這時眾人才發現,一根長箭直直插進傅翎後心,銀白鎧甲像被兜頭潑了血一般。
那箭上啐了毒,傅翎的十指和唇上一片紫黑,他躺在新皇帝稚嫩的膝上,氣若遊絲地告誡他,萬不可走上先皇的老路。
傅翎死在了議政殿里,黑紅的淤血幾乎要蔓延到每個角落,殿里白髮老翁連同新皇,無不哀毀痛哭。
至於臨走前他向聶宏瑄託付了自己上個月剛滿八歲的獨子一事,便是後話了。
再說那左銘章,在朝局恢復了平穩之後卻辭官歸隱。新皇登基不久,根基不穩,本不想讓先皇身邊心腹離開,左銘章卻執意請辭,他執拗不過,只得放行。
左銘章背著個小包裹,帶著些許銀兩,在別人不解嘲弄的指指點點中,獨自上了那座孤山。
他尋到一處平緩又靠近水源的地方,耗費了幾個日夜才用木頭搭建出一座木屋,他在山裡耗費了自己的一生,卻未曾再見到過那晚之人。
直到左銘章白髮蒼蒼命不久矣,他的後人上山為他操辦身後事時,發現他枯木似的腕子上纏繞著一縷白紗,這麼多年依舊嶄新如初,沒有一絲污垢,仍是潔白柔軟的模樣。
在左銘章入殮即將蓋棺時,在他腕上待了半輩子的白紗忽然就化作一縷煙霞,消散在他枯瘦的指腕間。
左家後人出去後紛紛傳說,這座山非同一般,裡頭可有不少精怪,勾了他家老太爺的心魂進去,到死也要留在那座山林子裡頭。
也是因著這個緣故,居住在周圍的村戶便給這座孤零零的山頭起名為——
寄靈山。
這,便是故事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