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說: 和小妖精成親之後 作者:顾秧 字數:3577 更新時間:2019-04-27 00:23:37
前不久剛落了陣雨,寄靈山裡的草木被澆得透綠,日光打在薄薄的葉片上,照下去的光斑也成了泛著暖黃的綠色。一隻翠鳥站在枝頭,梳理著自己寶藍的羽翼,一滴凝在葉尖上的露水晃了晃,啪嗒砸在了它的頭上。翠鳥被嚇了個激靈,甩甩頭撲騰著翅膀飛遠了。
一根靛藍鳥羽打著轉落在了樹下蓬鬆的草窩裡,一隻白兔蜷成一個球,不過巴掌大小,鳥羽落到它身上,像床綉了金線的小被子。長耳朵乖順地趴伏在一旁,身後毛絨絨的的尾巴被微風吹得細細地顫。
它的毛又白又軟,離遠了看像在地里團著一簇棉花,風一吹就要被卷到天上去。
不遠處的灌木叢里沙沙作響,白兔闔著眼似乎在沉睡,忽然動了動鼻子,長耳敏銳地豎了起來,睜開了雙剔透的紅眸。
一隻赤狐穿過樹枝草葉,帶著一貫的驕矜走到他面前,赤狐望著他的雙眼幽深詭譎,貪婪地將白兔身上看了個遍。
白兔懶洋洋地起身抖了抖毛,用後腿撓了撓癢癢,打了個哈欠,開口竟說了人話:「緋煬你真是好沒意思,覬覦我內丹這麼些年,竟還沒斷了這個念頭嗎?」
喚作緋煬的赤狐聞言停下了腳步,呲著牙陰沉地冷笑:「凝聚了三千年修為的內丹,你問問這寄靈山誰不想要?白玦,我閉關修鍊這麼長時日,為的就是報當年你斷我一尾之仇,你若有些顏色,不如自覺將內丹贈與我,我興許會讓你死得痛快些。」
隨著他話音落下,緋煬身後紅光一閃,八條長尾浮現出來,躍躍欲試著想要靠近。他本是九尾赤狐,七百年前與白玦一戰時被他所斷,細看最邊上本應還有一條,如今只剩下參差不齊的斷口。
白玦聽完他一番話,似乎也沒有放在心上,卧在地上嚼著一根草葉,含混不清道:「你有那閑工夫,倒不如痛痛快快去洗個澡,不提別的,且聞聞你身上那股子狐臊味,怕是隔著半個山頭也能將人熏個跟頭。」
緋煬最恨人說他身上的味道,一聽這話一身的狐狸毛都要炸開,弓起背做出攻擊的姿勢,身後八條狐尾瞬間膨脹幾倍大小,將低矮的樹枝都撞斷了去。
口水順著他尖利的犬牙滴在地上,緋煬一字一句恨道:「一隻兔子,哪裡來的膽氣招惹我?廢話少說,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時間他身上的紅光將方圓十幾米的樹林子都照亮,緋煬額間白毛隱隱浮現繁複紋樣,細看有黑色煙霧纏繞其間,將他那張尖嘴猴腮的狐狸臉映得分外可怖。
白玦一見心下一沉,冷聲質問:「你竟墮了魔!」
「是又怎樣!」也不知緋煬墮魔多久,他一千多年的修為竟壓不住身上的邪氣,「若不是劍走偏鋒,我如何才能勝過你!」
「你又是何苦!你修為並不比我低多少,只要勤加修鍊如何盼不得飛升那一天!何必沾染那些邪門歪術,現下你如何掙脫!」
眼見著黑霧越來越濃越聚越大,緋煬一雙赤金的狐眼都染上了黑,他厲喝一聲撲了上去:「只要拿到你的內丹,別的我哪裡還去管!」
白玦冷冷呵出一口氣,隨著一陣白煙覆蓋住真身,他化作人形站在緋煬面前,一身白色衣袍襯得容色綺麗,卓爾不群。他眉間時不時有仙氣閃現,竟是快要飛升的徵兆。
他一揚寬大的袖子,沒用半分力氣就將撲過來撕咬的緋煬狠狠卷到粗壯的樹上,他看著緋煬嘴邊流下的鮮血,輕聲道:
「不自量力。」
緋煬咳出淤血,須臾間竟也化作人身,他一頭紅髮凌亂不堪,身上邪氣濃郁得竟看不清他面目,只能感受到他看過來的目光格外兇狠猖狂。緋煬十指化出尖利長甲,一蹬樹幹便又飛撲過來,足有三寸長的指甲直直衝著白玦的喉嚨抓去!
白玦雙手垂在身側,黑髮由一根白紗束在腦後,謫仙似的站在那,眼見那匕首似的長甲越逼越近,他眼中一動,紅瞳深處漾出極淡的金色,只聽緋煬一聲慘叫,他的十指竟齊齊斷裂,掉在草堆上時還在抽搐扭動。
緋煬捂住鮮血直流的兩隻手掌哀嚎連連,白玦厭惡地看了眼被血跡染髒的衣擺,漠然道:「今日我留你一命,還望你早些斷了這些邪門歪道,若再讓我遇見,再不會有這般好運氣。」
他轉身要走,緋煬望著他的背影仰天狂笑,一團黑霧罩在他慘不忍睹的斷掌上,片刻後他的十指竟恢復如初!
緋煬趁他不察欺身又上,右手五指狠狠插進白玦肩上,霎時間五個血洞血流如注。
白玦略略吃痛,他脾氣向來溫和,這時也是怒極,纖白手掌反握上他的,輕鬆將緋煬一隻臂膀卸了下來。他像是乘著風,輕軟白袍貼著他的腰身,勾勒出清瘦的腰線。白玦低聲念了句訣竅,抬手間緋煬便被四五把仙氣化作的利刃釘在樹幹上。
緋煬痛得嘶嘶抽氣,忍痛一看手掌手臂皆被刺穿,全身的重量只依靠著那幾把光刀,只道是痛徹心扉。
他哆嗦著沒有血色的嘴唇,抬眼看著緩步走近的白玦,一字一句道:「我竟小看了你,如今你連斷殘劍也能使得。」
斷殘劍是天界才能用得的法器,只道是用來解決難除的妖邪,妖有妖丹,普通利器刺出的傷口不過片刻便能痊癒。斷殘劍便不同,一旦傷及肉體傷口無法癒合,直至血流涌盡而亡。
白玦不語,垂眸看著緋煬的血順著粗糙的樹幹流在地上,將泥土都弄成骯髒的一團,他身後僅剩的八尾萎靡地耷拉在地上,緋煬臉色青白,眼看是不行了。
兔子到底還是心軟,他別過臉輕聲說:「我可以留你一命。」
緋煬聞言耳朵尖動了動。
白玦又道:「不過我得斷了你其餘八尾,廢你一身道行,從頭再去修鍊吧。「
他一步步走近,緋煬哆嗦著搖頭,仍在惡狠狠地威脅:「你、你敢廢我的……啊——「
緋煬甚至沒看清白玦什麼時候動的手,只覺得身後尾椎一陣劇痛,他回頭一瞧,一根蓬鬆赤紅的狐尾便掉在了地上,很快便化成了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斷尾之痛不亞於剜心,緋煬被刺穿的手掌都忍不住要掙脫,幾乎要從中間斷裂開,他嘶吼著,眼裡甚至流下淚來。
終於只剩下可憐的一根狐尾,瑟瑟地縮在緋煬身後,又被斷了七尾的他奄奄一息,白玦看著他沒了掙扎的力氣,念了訣收回了斷殘劍。
緋煬噗通一聲撲倒在地上,已是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白玦想去斷了他最後一尾,這時耳尖地聽見不遠處傳來響動,他抬眼去看,只見一人穿著富貴,用手中長劍撥開樹叢,皺眉望向這邊。
男人劍眉星目,自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氣派,稜角分明的好相貌也帶了些幽幽的涼氣。他長眉微揚,並沒有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嚇退,反而靜靜打量著白玦。
白玦對上男人沉沉的雙眼,一時有些愣了。
兩人隔著清早帶著淺金的霧靄,隔著琉璃彩繪似的天空,隔著嬌艷欲滴的嫩粉野花,陌生男人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
方才伏在地上沒了動靜的緋煬,這時卻奮力向那男人撲去,他舔了舔沾著唾液的犬齒,獰笑著張大了嘴。
「放肆!「
白玦周身氣焰將他雪白衣衫都吹得揚起來,寄靈山中不準精怪傷及凡人的規矩是他親自定下的,如今緋煬一再觸及他的底線,這人看來是留不得了。
陌生男人看緋煬襲來忙抽劍反擊,緋煬就算只剩一尾,到底也是妖邪,他用胸膛撞上那柄精鐵鑄成的長劍,只見劍身寸寸崩壞,竟化成齏粉隨風吹散。
男人反身避開,看動作便知是練過一身好功夫的,不過緋煬速度更快些,男人甚至能嗅到他嘴裡酸腐的味道。
這時他眼前一白,從頭頂上罩下張細軟的白紗,白玦撞進他懷裡,帶著青草的甘甜。他下意識抱緊懷裡的人,白玦手臂被緋煬生生咬下來一塊皮肉,殷紅的血將衣衫都染紅。
白玦一掌將那人推開,也不管傷處,負手擋在他身前,兩指並住劃過雙眼,目光如水,忽而閃過一道寒光,眉尖一緊,沉聲道:
「破!「
當即緋煬心口便炸開一朵血花,他「哇「的吐出一口濃郁的黑血,有一粒指腹大小的珠子被一陣紅光環繞,緩緩從他血肉模糊的胸膛里飄出,落於白玦掌心之上。
白玦垂眼把玩著妖物們視如珍寶的內丹,他指尖微動,上面幾縷烏黑的妖魔之氣便散了個幹凈。
緋煬內丹被奪,他拼著最後最後一口氣,用斷折的十指抓著身下泥土,狼狽地朝白玦爬去,他擠出眼淚,做出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白玦、白玦你饒了我,今後我痛改前非勤加修鍊,再不與魔界扯上關係,你饒了我這次……「
白玦挑眉回他:「論狡猾我是玩不過你這隻狐狸,這幾百年騙了我多少次,怕是你自己也算不清楚。今日,也是該了斷的時候了。「
隨著他話音一起落下的,還有輕微的碎裂聲,緋煬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修鍊千年的內丹在白玦掌心粉碎殆盡,他痛苦地嘶吼:「不——!「
他痛苦萬狀地在地上輾轉嘶吼,充了血的金眸望著白玦滿是惡毒,他被漆黑的煙霧包裹著,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已維持不住人身,緋煬頭上立起尖尖的狐耳,臉上也生出紅白毛髮,他猙獰著臉嘶聲詛咒:「白玦——!你終究會得到和我一樣的下場!我在下面等著你!白玦!白玦——!「
緋煬的聲音越發尖利痛苦,到最後沒了動靜。黑霧散去,他原先趴著的地方只餘一片焦土,白玦眨了眨眼,那片土地上登時長出翠綠的葉片,枝葉彎曲,還墜著露水。
受傷的右臂傳來刺痛,白玦警惕地一避身,方才那誤闖進來的陌生人正想碰觸他的傷口,見白玦的反應也不尷尬,沉穩抱手還他一禮:「在下傅瓊禮,多謝閣下搭救。「
白玦退後幾步,捂住胳膊的掌心再挪開時,傷口已然痊癒,就連被劃破的衣裳都完好如初。
傅瓊禮見此情景也不怕,反而問他:「你是妖?「
白玦本能望向他的雙眼,卻沒從其中看見厭惡或是恐懼,他微不可察地鬆口氣,避開了眼,正色道:「是。「
傅瓊禮抬腳剛想靠近,一截冰涼指尖輕點他的額間,只聞得白玦輕聲嘆息:「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忘了吧。「
他眼前一黑,接著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