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說: 和小妖精成親之後 作者:顾秧 字數:4327 更新時間:2019-04-27 00:23:39
誰也不曾想過傅瓊禮醒來第一句話竟是問他的兔子,把聶宏瑄即將洶湧而出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他佯怒低罵道:剛醒來就緊張你那寶貝兔子,你是魔怔了不成!」
傅瓊禮此時並不能聽得太真切,脫力的左手仍在床鋪上四處摸索,竟掙扎著要坐起。聶宏瑄見狀忙按著他的肩不讓他亂動,替他掀開被子尋兔子:「別急、別急……兔子在呢,就在你邊兒上……哎?兔子呢!」
聶宏瑄一驚,方才還窩在床上打盹的兔子,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沒了?他額頭上冷汗刷的就下來了,這可是傅瓊禮的命根子,若是這會兒讓他知道那兔子沒了,只怕……
「來人!都給我去找!」
帳篷里頓時人仰馬翻,服侍的宮女太監都放下手中的活計,彎著身子往角落裡探尋,聶宏瑄安撫不安的傅瓊禮:「被底下人抱去吃草去了,餵飽了再給你抱回來,別擔心丟不了。」
傅瓊禮從幹啞的嗓子里擠出幾個字:「別……他、他不吃……草……」
聶宏瑄一時之間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否神智清醒,只應和他:「好好,不吃草不吃草。」
聶昀珩也撩開衣裳,趴在地上往床底下望,許是小孩子眼睛尖,還真讓他找到了。雪球似的白兔不知怎麼滾到了一堆換下來的寢衣中,顏色分辨不開,這才讓他們一直找尋不到。聶昀珩獻寶似的將兔子捧在掌心上,又輕輕放在傅瓊禮身邊,傅瓊禮指尖觸到熟悉的柔軟絨毛,這才安靜下來,不多時又昏睡過去。
聶宏瑄抹了把汗,吩咐太醫照顧好傅瓊禮,帶著兒子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余氏。
余氏乍一聽聞傅瓊禮的傷勢,還在帳中垂淚,聶昀珩撲到母親懷裡,眼皮還腫著,卻痴笑著跟她講:「皇叔傷好了!」
余氏怎麼肯信,可她心裡總存了一分希冀,她猛然回頭去看聶宏瑄,頭上步搖叮鈴作響。
聶宏瑄環著她的肩,眼裡都是喜悅:「珩兒說得不錯,瓊禮方才還醒了一次,朕看著他意識清楚,或許調養兩天便能大安了。」
余氏絞著帕子,眼底淚光點點,哽咽道:「真是蒼天有眼,將瓊禮還回來了。」
當晚傅瓊禮的脈象逐漸平穩,陳恪來報喜時眼角的褶子都笑得多了好幾層:「王爺當真是福壽綿長,如此重傷之下,僅過了半日便能痊癒,真是令人嘆服!」
余氏坐在燭台邊,嫩白柔荑輕挽絲線,正替傅瓊禮將求來的平安符縫製在荷包里,聶宏瑄在邊上輔導兒子溫書,他將昨夜種種全都講與余氏聽。余氏拿金剪剪去多餘線頭,對著燭火仔細看了看,聽了聶宏瑄的話,擰著細細的眉頭,憂心忡忡地問道:「起因竟是為了只兔子?瓊禮莫不是讓邪祟纏上了,怎的跟變了個人似的?」
「朕又不是沒見過那畜生,和尋常兔子別無不同。」
余氏嗔他一眼:「既是妖孽,又怎會讓別人輕易瞧出?」
聶宏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一來,回宮的日程又得延後了,待回去後,朕尋些高人來替瓊禮驅驅邪氣。」
余氏低頭沉思片刻,又拿了剪子將剛縫好的荷包拆開,聶宏瑄阻擋不及,問她:「你這是做什麼?」
「硃砂避邪,瓊禮隨身帶著,我也放心些。」
聶昀珩將小腦袋從書本里抬起來,頗有幾分不服氣:「父皇,珩兒也想要兔子!」
聶宏瑄這幾日怕是再也聽不得這兩個字,沉下臉差點摔了書:「認真讀書!若等你皇叔好起來這篇文章還不會背,我和你母後便把你丟在這兒,和兔子玩去吧!」
傅瓊禮又接連昏睡了四五天,可奇的是,在這幾天中與他同塌而眠的兔子也未曾睜過眼,不是沒有人試過把他抱下去,可都以失敗而告終。不是傅瓊禮護得嚴實,要不就是那兔子咬緊他的袖子不鬆口。
季霈澤也來探望過幾次,每每面對面色慘淡的傅瓊禮,一雙眼那淚便沒斷過,恨不得能用眼淚將他給澆醒。傅瓊禮手底下的人面上對他很是客氣,心底里卻膈應壞了,暗忖我家王爺又沒死,何必成日里做出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真真是晦氣!
聶宏瑄早就嚴加囑咐過,不許任何人泄露傅瓊禮出事的始末,因而季霈澤並不知傅瓊禮是為尋回白玦才身受重傷。他只知在這帳中並未再見過那日的白衣公子,只當是傅瓊禮玩膩了他,背地裡還不知如何高興。
傅瓊禮再睜眼時,春日只剩了個尾巴,暑日里的燥熱在開頭便顯露了出來,傍晚時還有幾分餘熱。他緩緩地眨了眨眼睛,扭轉著僵硬的脖子往周圍看了看,卻是空無一人。
他忽覺胸口窒悶,低頭看時卻忍不住笑了,原是白玦縮成一個白糰子,正卧在他身上輕酣。傅瓊禮艱難地移動著疲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覆了上去。
就在此時,白玦睜開了眼,濕乎乎又紅彤彤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他擔心傅瓊禮的傷尚未好全,動用了稀薄的靈識去探,發覺他的傷已好了大半,無需再廢心了。
傅瓊禮清了清幹啞的喉嚨,沙啞道:「你……變回來……」
白玦為救他耗費太多靈力,昏迷了這麼些天,也是剛醒,他維持人身尚有些勉強,只是傅瓊禮虛弱至此,白玦卻也不舍拂了他的意。
他從傅瓊禮身上滑落到臂彎,悄無聲息地變回人形,乖巧而安靜地伏在他身邊。傅瓊禮收緊了懷抱,輕揉他頭頂兔耳,發覺他雙眼通紅,便啞著嗓子打趣他:「為我哭了?」
白玦驚覺他這是第一次見到自己赤瞳,怕他嫌惡,別過臉去低聲說:「我不會哭。」
傅瓊禮似乎感知他內心想法,捏著他的下巴讓他轉過頭來,輕輕一吻落於眉心,聲音溫柔:「好看。」
白玦兩耳耷拉下來,伸手環住他脖頸,小聲抱怨:「你怎麼這麼傻,幼時吃過一次虧還不夠嗎?偏趕著去又去招惹他。」
「哪裡來得及想這麼多,生怕晚一步那隻兔子便……」
傅瓊禮咬著牙翻了個身,似乎能聽見身上各處關節吱呀作響,他摟住白玦,患得患失一般將臉埋在他頸窩裡,話語間有些顫抖:「你沒事便好。」
「傅瓊禮。」白玦依偎在他身邊,忽而開口喚他:「那日你不清醒,如今我要再來問一問你……」
白玦仰起頭,頗為認真地把自己耳朵從他手裡拽出來,兩丸瞳仁似浸了水的紅寶石,裡頭倒映著傅瓊禮的臉。
「你說要帶我回家,這話……到底做不做數?」
傅瓊禮那一瞬眼睛都瞪大了一圈,這時他也顧不得身上傷痛,只恨不得能將白玦抱得更緊一些,讓他再也無法逃離自己身邊。
「自然作數。」
他撫上白玦側臉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一字一句像念誓言:「從前我總覺日子太長,也無甚牽掛,至此……卻是來日可期。」
白玦眼裡微微起了波瀾,似一顆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靜,「可人妖殊途,百年之後我仍是現在的模樣,而你早已化作一抔黃土,不過是我無盡壽命中的一個點綴……值得嗎?」
傅瓊禮將要說的那句話融入唇舌之間,親自告訴他究竟值不值得。
「若尋我來世太苦,便算了,即便只有這一世相守,我已是如願以償了。」
白玦本想嘲笑他的油嘴滑舌,那邊侍女已端了熱水來替傅瓊禮擦洗,聽動靜已是要進到內室了,傅瓊禮厲聲喝止:「出去!」
侍女原以為傅瓊禮還在昏睡,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暴喝嚇了一跳,手一抖水灑了一地,她忙不迭跪下謝罪,同時又驚喜於他的蘇醒:「奴婢知錯……王爺您醒了?身子可大安了?」
傅瓊禮怕她失了禮數闖入進來,又擔心來回變幻對白玦靈體不利,只將人又往懷裡藏了藏。白玦手攥著他衣襟,兩隻長耳故意去搔他癢癢,傅瓊禮一把抓住,送到唇邊吻了又吻。
白玦難得地有幾分羞赧,也去學他去咬他的指尖,心裡還暗想,這幾日正值換毛期,活該讓你吃一嘴毛!
傅瓊禮也知他是存了心思與自己玩鬧,並未用真力氣,不過是含在嘴裡用牙關輕磨,偶爾拿濕軟如魚兒的舌尖還會輕掠過。他趁白玦不備,竟伸手捏住了他的舌頭!
「唔!」白玦睜大了通紅的眼去瞪他,卻被傅瓊禮用手堵住嘴,臉也藏在他胸膛里。
外面侍女聽見動靜,以為傅瓊禮碰觸到了傷處,忙問道:「王爺可是哪裡不適?」
傅瓊禮掩飾般清清喉嚨,又裝出一副久病初愈的虛弱模樣,「還是有些倦,本王小憩片刻,任何人不準前來打擾。」
頓了頓,他又道:「陛下那裡暫時先不告知了,待本王休養一晚再面聖。」
侍女領了命,又清洗了灑上水的地面後才出去,剛一掀開帳簾走了沒幾步,便被聶宏瑄身邊的小太監給攔下。
她福了一福:「公公可有事要吩咐?」
「王爺可醒了?」
侍女遲疑一瞬,搖頭道:「不曾。」
小太監聞言嘆了口氣,又囑咐道:「若是醒了,麻煩姑娘趕緊稟報咱家,陛下現下公務纏身,又心系王爺,昨兒個一宿沒睡。」
侍女說了假話心中本就忐忑,一聽聶宏瑄那邊也對傅瓊禮多加關注,登時就有些慌了,這可是欺君啊!王爺跟皇上相比,自然是皇上更駭人些。可若是現在矢口否認自己方才說過的話,豈不是更加遭人懷疑?
她的冷汗迅速打濕額前劉海,手中水盆咣當落地,引得小太監皺眉詢問:「哎呦,姑娘這是怎麼了?「
侍女僵硬著雙頰勉力笑笑:「一時脫手,叫公公看了笑話。」
她撿起水盆,同時心裡有了主意:「公公吩咐的話奴記下了,待王爺醒來便去告知陛下。」
她暗暗盤算,按王爺方才說那話的意思,分明是還要歇息片刻,那麼也恰巧符合她所說「王爺還未醒」的這句話,既然如此,待過上一炷香的時間再去稟報陛下,也算不得什麼欺君。
而帳裡頭,兩人皆是有傷在身,且才放下心上重擔,抱在一處又說了會子悄悄話,才抵不住沉沉倦意,相擁而眠。
外頭侍女掐算好了時間,放下了手中活計,來到聶宏瑄帳前,方才那小太監正守在門外,她迎上前,低眉順眼道:「公公,王爺醒了,只是還有些乏,可用現在稟報皇上?」
小太監一聽聞傅瓊禮醒了,耷拉下去的眼皮登時就睜開了:「這不廢話嗎!陛下就等著這消息才能安心吶!」
這幾日天氣燥熱,即便宮女在旁輕扇煙羅小扇,那股子煩躁還是被厚重的衣衫捂著,化成黏膩的熱汗貼在身上。
聶宏瑄這時正是熱得上火的時候,連晚膳都沒用上幾口,差點叫人快馬加鞭回京城冰窖里給他敲下塊冰磚送過來。
彼時他也顧不得什麼帝王形象,將兩邊袖子挽到肘處,皺著眉批摺子,他實在是坐立難安,恨不得將眼前這摺子揉皺了再撕碎了,才能滅滅那股心頭火。
小太監通報的正是時候,聶宏瑄聽後果然大喜,徑直扔下筆,匆匆去往傅瓊禮營帳。
他來到帳前,擔心人多難免叨擾,傅瓊禮病體初愈,怕是經不住這麼多人在眼前晃,因此他避退了下人,隻身一人進了帳。
聶宏瑄熟知傅瓊禮的謹慎,特地放緩了腳步,只怕驚醒還在修養的他。待他繞過那扇遮住視線的雕花屏風,看見眼前這一幕時才傻了眼。
傅瓊禮榻上,怎麼還有第二人?
只見傅瓊禮側卧在床,懷裡還緊摟了一個陌生男子,只是臉被藏進傅瓊禮胸前,看不清面容,只露出截光潔白皙的脖頸,柔軟黑髮絲絲纏繞其上,無端的引人遐想。
初時他還疑惑,莫不是哪個膽子大又貪慕虛榮的下人,趁看守不嚴,傅瓊禮又動彈不得,才故意摸到他床上去。再等他看清那人頭頂上一雙毛茸茸的兔耳時,聶宏瑄只覺得背後刷的又濕了一層,這次是冷汗。
他不由得想到傅瓊禮手腕上系的那段白紗,再回憶近日來傅瓊禮的種種反常,及對那來路不明的白兔的鐘愛,這時卻是什麼都懂了。
果然是從寄靈山上下來的妖孽,勾引了他家小弟的心魂,才招來此等禍事,險些丟了性命!
聶宏瑄怒火攻心,一口心頭血差點沒吐出來,他怒視左右,見傅瓊禮的佩劍掛於一旁,想也不想抽劍而上,劍鋒直指那人心口。
傅瓊禮對刀劍之聲最為敏感,長劍出鞘那一刻他便睜了眼,眼間那抹銀光朝著白玦而來,他想也不想便欺身而上,抱著白玦一個翻身,再抬頭時兩人已是顛倒了位置,明晃晃的劍鋒在距離傅瓊禮喉前一指處生生停下。
「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