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紅塵逐沙遠,清風絕無涯(下)
小說: 戰神 作者:九少醉臣 字數:6704 更新時間:2021-04-12 15:58:19
——身為男子,卻具萬種風情,偏偏又同風塵不惹半點幹系,此間風采,本就是世間少有,然卻以金九為盛。
本以為這少年只適合清風,只馴於花雨,不曾想,他也能在霜雪中談笑自若,舉重若輕。
「慕容大將軍,您,終究是老了!」在中喟然長吟,陰陽訣九龍朝天一式,直逼慕容無意百匯。
慕容無意抬眼,只見五指如山,當頭罩下,風拂過面門,前塵往事忽如飄絮,紛至沓來。
當年,懷著滿腔抱負,感念高宗知遇之恩,投筆從戎,立下汗馬功勞,並於千軍萬馬中,俘獲美人芳心,自此結成良緣,夫妻間相敬如賓,成一段佳話。
然,官場似染坊,多少純良之人被熏之以利慾,最終墮入勾心鬥角的深淵,萬劫不復。
初涉官場的慕容無意,剛正不阿,手持高宗賜予的免死金牌,上辦權臣,下治昏官,強項將軍美名,一時無二。
初心是何時漸入昏黑的?
慕容無意看著下壓的剛勁手掌,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方引誘他墜入深淵的寶玉。
清貧家世,生活無以為繼,愛妻病重,郎中受重利蠱惑不願出診,若無重金,如何能挽救愛妻於創痛之中。
受賄一事,有一必有二,哪怕你原本比蓮清雅,比竹高節又如何?
無功受祿後,慕容無意起初也寢食難安,然妻子的好轉卻讓他逐漸放下心頭包袱,調理也好,養病也罷,自此通通都成了他斂財的借口,而妻子仙逝後,他早已不是那兩袖清風的參將,為著高官厚祿,他無所不用其極,最後,帶著滿手血腥爬上了大將軍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然手握重兵的他,仍是不知滿足,甚至覬覦那真龍天子的位子……
醫道有雲,外氣虛,輔以內弱,方能成病。
慕容無意的墮落,便像是人之害病,心先腐化,外物侵蝕,終究導致他由萬人稱頌的良將,淪落為人所不齒的昏官。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麼多年來,為了討好他而死的人,何止百千?
此時,那百千精魂似乎驟然破土而出,自四面八方向皇陵湧來,他伸出手去,恍惚間,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靈魂,千年玄冰似的冷意讓他牙關直顫。
寒意驟散,慕容無意腦中瞬間清明,望著那正往回收的白玉般的手掌,眼含迷惑。
「我不殺你。」作出此重大決定,柔腸自然百結,小腹一陣贅痛,在中忍住痛哼,擠出輕鬆的笑意,「我要你活著,好好看著金家子弟怎樣超越慕容家的風采!」
「老夫當年,可是打仗的好手,就憑你?」慕容無意此言雖含輕蔑,然更多的,卻是期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雄才大略者,皆恐有朝一日被人超越,然真正的英雄,儘管心中不甘,卻總是期許著有人能打破自己創下的神話。
「你,不過是個將軍,而我,將會是鄭國獨一無二的神!」在中長目半張,以掩飾眸中痛意,小腹的墜脹感越來越嚴重了。
「自詡神人者,古來有之,不足為奇。」慕容無意沉吟片刻,忽然奇怪地問道,「我用盡手段折辱你大哥,又設計讓金家蒙受不白之冤,你為何還會放過我?」
「比起一劍殺了你,我更期待著看到你因為金家的復興而生不如死的慘狀。」在中雙手交疊於腹部,心頭不由得感激這大雨,如果不是那雨珠掩飾,只怕此時他額際已經冷汗涔涔。
「你比我狠。」慕容無意突然朗聲大笑,「我的狠,只在於手段,而你的狠,是來自心底,能忍下這仇恨,留待他日一併報復。」看著自己一雙由於多年的錦衣玉食而變得豐潤的手,哀傷卷地來襲,慕容無意的雄心萬丈頓時變作一抔死灰,「如果我當初也能對自己狠一些,也就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境地了。」
「方才我那一招叫做朝天一式,是非天定,我狠與不狠,自有上天決斷,但是,慕容大將軍。」在中收斂起不屑,指著慕容軍愈來愈薄的攻守圈,「我之前便跟你說過,要讓你看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
「若我所測不差的話,這皇陵四周,應該還有埋伏吧,我的人馬已經被截斷成幾截了,是嗎?」
「慕容將軍的威望,晚輩自是難望及項背,如果將軍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部下送死,晚輩也不敢妄加指責,可是將軍,人皆是人生父母養的,一家破,何必要千家萬戶陪葬?」
「的確,他們不該作為殉葬品,金公子手上不是握有兵符麼,慕容軍向來只認兵符不認人,金公子何不亮出兵符,以平息這紛爭?」
「慕容將軍同將士們多年的情誼,又豈是小小虎符能夠左右的,一句話,換回千萬條命,這買賣是否劃算,您,應該比我清……」喉間一堵,在中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回神時,慕容無意如勾的五指已經抓破胸前衣襟,倉促之間,忙運力抵擋,反噬力震得他五臟六腑血氣翻湧,後飄三丈,才堪堪壓下那驚悸,抬望慕容無意時,只見那人雙臂竟只剩下兩截斷肢。
「好霸道的掌力!」慕容無意慘笑,噴出兩口血霧,「我以為趁你不備時出手,定能擊殺你於掌下,但我終究低估了你的實力。」
「您何苦自尋死路?」在中靠著身旁一顆青松,亦是搖搖欲墜。
「慕容家,只有戰死的將軍,沒有不戰而降的懦夫!」血污順著慕容無意的長須滴落,他渾然不顧,只道,「我不求九少放過我慕容家子弟,只希望九少莫要濫殺無辜,放將士們一條生路。」
「金九,原本便不是嗜殺之人,太子更不是,但我們不殺,不代表他們不會往刀口上撞,所以……」扶著青松,在中雙頰死白,竟再也憋不出半個字來。
「現在我要殺你,易如反掌。」慕容無意苦笑,「可惜殺了你,那幫隨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也活不過今日,所以……」雄音陡漲,雨絲乍斷,「慕容軍眾將聽令,從今以後,慕容軍只聽皇室差遣,若有違者,以軍規論處!」
「將軍!」
千萬聲呼喚凝成一聲驚雷,在眾人心頭炸響!
「我慕容無意,今生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生錯了年代!」慕容無意遙望在中慘白的臉,眼裡竟有些惜英雄重英雄的意味,「若我能同金九少生於同一時代,今日,也不會擔上逆臣的罵名!」環顧手執兵器,尚躍躍欲試的眾人,慕容無意又道,「都把兵器放下,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慕容家的將領,一切,聽憑金九少安排!」
允浩一喜,但看到在中痛楚的神色時又是一驚,身形一閃,接住那轟然滑落的身軀,護在懷中。
他不知道懷裡的男子是以怎樣的魄力,使得一年過六旬仍賊心不死的叛將突然願意歸順的,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處置慕容家眾人,甚至當慕容無意語畢,懷著雄心與歉疚拔劍自刎時,都不知道該如何阻止。
漫山飛雨中,他看不見臣服的鎧甲士兵,看不見紛紛飄零的杏雨飛花,看不見百官臉上欣喜的神情,看不見葉無殤那因愛女立功而使全家免於死刑的慶幸,他只知道,那一抹勝過梨雪的純白,正於煉火中,飽受煎熬。
馬蹄亂,驚凡塵,只為病中伊人……
林御醫顫抖著手放下皓腕,太子的眼神讓他深感芒刺在背,抖索的鬍鬚飄了飄,最終還是決定咽下即將出口的話,只在心裡嘀咕道,這脈象,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一個男子身上,現在九少居然……怪事,當真是怪事!
「怎麼樣?」
林御醫被允浩一聲喝問嚇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只支支吾吾,言在中乃是氣虛體弱,加上急火攻心,才猝然暈厥,允浩也不疑有他,遣退無關人等,親自端湯送水,至於前來請示相關事宜的大臣,全被請到了書房中等候。
日入時分,床上少年才悠然轉醒,見允浩仍端坐床頭,臉色一冷:「你怎麼會在這裡?」
「照顧你啊!」允浩回答得理所當然。
「胡鬧!」在中怒道,「眼下時局正緊,你作為太子,不想著穩定江山,竟在這裡虛耗光陰!」
「小九現在和銀狐先生越來越像了。」允浩窺視著在中變換的臉色,察覺到在中並無要坦白他雙重身份的意思,允浩深吸一口氣,「我先去書房,等下林御醫會過來,你好好休息。」
「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我不認為殺人是杜絕後患的最好辦法,所以,對願意放下屠刀的人,當然要給他們一個重生的機會。」允浩握著在中泛著涼意的手,塞回被窩,悄聲道,「看來藥膳不起作用,還得另覓他法才行。」
「你在嘀咕什麼?」
「沒什麼。我讓御膳房給你熬了盅雞湯,記得喝。」允浩步出房門前,又轉過頭來叮囑道,「還有,不管林御醫開的藥多苦,你都要乖乖喝下去,突然暈倒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在中伸手撫著小腹,贅痛感消失,但那股子噁心的感覺卻仍揮之不去,一想到即將入口的雞湯,胃液又陣陣上涌,再美味的東西,總有會膩的一天,在中懷疑允浩把自己當作了見吃便歡的三歲孩童,花樣變得再繁複,也只是換湯不換藥。
血氣上涌,在中撲至床邊,幾聲幹嘔,卻什麼東西也沒能吐出來。
在鬼醫處療養時,在中也曾因好奇而讀過鬼醫的藏書,雖不懂如何切脈,好歹還是明白一些尋常癥狀的,而現在,一切反應都指向一個事實——
——扣扣——
「誰?」
「金公子,太子差老臣替公子細細查看,不知公子現在是否方便?」
「林御醫。」在中道,「請進。」
林御醫戰戰兢兢地推門而入,看到在中時,狠狠地打了個冷噤。
「你不必再說了,我想,我已經知道結果了。」在中揪著眉心,不僅沒有半點喜悅,反而是憂心忡忡。
「雙脈。」林御醫定了定神,將診脈的結論說與在中,「九少,這事兒簡直……老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可事實上它確實……太詭異了!」
「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在中掌心摩挲著小腹,眼神遊離,望著窗外細密的雨絲,「你先開幾副安胎藥,還有,此事,不可告訴太子。」
林御醫驚詫地盯著在中,半晌,才如醍醐灌頂:「金公子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可能出現這結果……?」
……
「嗯。」
「公子,事關重大,老朽不得不提醒您,女人生子尚且十分危險,何況是以男兒身逆天承孕,且老朽雖然閱盡皇家醫典,但於此,卻無半點研究,所以,在做決定之前,您最好,考慮清楚。」
「我不會親手殺掉我和允浩的孩子。」在中愛憐而溫柔地揉著自己的小腹,「也不想因為未出世的孩子,而成為允浩的負累,有些事,我必須和他一起承擔,那樣我才有資格和他共享清平盛世。」
「金公子,不是老朽多嘴,您什麼事都瞞著太子,這真要有個萬一……」
「太子掌權日,便是景國出兵時,我又怎能害他分心?」在中掀掀眼皮,「林御醫,你寫份食譜,我會掂量著辦的。」
林御醫憂慮地看看在中,只嘆自己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到老了偏偏遇上個固執的主,要金九少有何差池,自己便是晚節不保,但若將此事透露給太子……
橫豎都討不了好,林御醫急得銀須直顫。
門外銀鈴女聲忽起,林御醫開門一瞧,見是送雞湯的女子,也未多加留意,打開門扉,女子仙步盈巧,款款移至床邊。
砂鍋蓋輕啟,齊至砂鍋邊的湯汁讓在中心下作嘔。
女子臉頰紅霞一般,手卻甚是白皙,只在掌心處有結著薄薄的繭子,瓷碗在她手中,如碎玉映月,美得不可方物。
女子舉著碗,轉身,欲呈予在中,腳下卻被裙裾絆了一絆,幸得在中施以援手,才定住步伐。
「又是大補的東西!」在中嫌惡地捏著鼻子,「最近允浩跟中邪似的,每頓必有大補湯,再補下去,估計就沒有姑娘敢嫁給我了!」
女子嬌笑,酡紅的雙頰更顯嬌美,悄悄瞄一眼那高舉起的碗底,笑靨嫣然。
「其實……你不該這麼做的。」
瓷碗忽移,冠玉般的臉漸漸完整地呈現在女子眼前。
眼波下轉,女子這才發現,碗中湯汁,一滴未少,欲動,然腳下似已生根,甚至連眨眼都覺吃力。
「自你進門起,便是破綻百出,你以為,你掩飾的很好麼?」
碗傾,湯灑,嗤嗤聲起,雪絨毯霎時被燒出個黑洞。
「體態再輕盈的女子,端著這麼滿的雞湯,也不可能半點都不灑出,這是其一;其二,你長得美了,且你自進門起,臉上紅霞就沒散過,除了琴棋書畫,允浩是不會允許任何漂亮女人接近我的;其三,你手背白皙,手心卻有繭子,這說明,你地位一定不低,但是又會些武藝,御膳房中可沒有你這號人物;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落雁姑娘難道沒聽你主子提過,金九出自鬼谷麼?」在中屈指一彈,女子臉上的易容物瞬間剝落,露出一張清麗的臉蛋來,「雞湯中有何異樣,我一嗅便知,所以,你失算了。」
「葉相早就派人調查過在下的來路了,不是麼?」在中站在落雁跟前,抬起她下頜,「讓我猜猜,落雁姑娘在相府中,是什麼地位呢?」
「婢女?」
「葉良娣的心腹?」
「葉盛宇的姘頭?」
……
「還是……三者皆俱?」
落雁素顏煞白,淚眼朦朧,瞳孔大張,怒瞪著在中。
「你不必這麼看著我。」在中放開落雁下巴,「作為旁觀者,我都替葉良娣不值。」
「她將你看作姐妹,放任你和她弟弟糾纏,卻沒想到她那不爭氣的弟弟竟然勾搭上慕容家女子,還帶著你一同倒戈。」在中往袖囊里摸索一陣,拿出一塊龍佩來,「這東西,是當時葉良娣給你,讓你嫁禍給慕容雪清的,是嗎?」
「可惜,她又怎能料到,葉盛宇那人心機頗深,,與慕容雪清沆瀣一氣,反過來將了她一軍。」
……
「你知道,幽冥老怪為人善變,即使慕容雪清下重金,亦難保他不會將你叛變一事說與葉露晴,是以,你只能先乖乖地將龍佩交到幽冥老怪手上,而你,在將龍佩給他後,又將此事透露給了葉盛宇,於是,慕容雪清將計就計,當著太子的面,往自己的酸梅湯中下了紅花,反咬葉露晴一口,對嗎?」
……
「龍護衛,便是發現了慕容雪清同葉盛宇的姦情,所以才被殺的,這一點,你反駁也沒用。」在中指節一屈,制住落雁啞穴,「先聽我說完。」
「我驗過龍護衛的屍身,他手上握著那塊玉佩,兇手似乎想要表明,害龍護衛的人同在校場暗殺我的,乃是同一人,只要順著那龍佩查下去,自然就能順藤摸瓜,挖出葉露晴來。」
……
「如果我沒猜錯,龍侍衛臨死前,手上還抓著另一樣東西——是青草,對麼?」瞥見落雁驚訝的臉色,在中笑笑,「雖然青草被人移走,可是,他斷裂的指頭上,仍是留下了絲絲青綠,指甲縫也夾雜著草綠色。」
「慕容雪清故意讓龍戰的屍身留在她的小苑中,其實也是為了要撇清嫌疑,畢竟,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明目張膽地在自己院子里殺人,正是這一點看似不聰明的舉動,卻蒙過了調查的侍衛。」
「葉家和慕容家的女人,都不簡單,你又何苦做她們的棋子,只為了花心的葉盛宇,值得嗎?」在中指尖拂過落雁頸側,「如果你不願意回答,我不勉強。」
落雁眼簾半闔,一言不發。
「你明明知道,有個人一直在等著你,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弔死呢?」在中既替落雁感到不值,又為皇甫蕭的痴情而深覺遺憾,「皇甫蕭去了睢城,他以他的自尊換你一條命,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哪點值得他那麼做。」
「金大人。」落雁漆眸微張,「落雁走到這一步,無怨無悔,只希望,大人不要把這賬算到葉少爺頭上,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張,您知道的東西太多,奴婢刺殺您,也只是為報少爺知遇之恩而已。」
「你放心,昌珉雖然已經率人帶走兩位良娣,但不會對她們下狠手,縱然我們原本是打算斬草除根,卻也因種種緣由,而不得不放棄,你們本來是沒錯的,只是立場和我們不一樣而已。這樣吧,我放你出宮,你且往睢城去尋皇甫蕭,莫讓他久候。」
「謝公子。」落雁輕聲應道。
氣血一通,落雁轉身,一滴清淚錚然落地,寒光一閃,美人雙腿一軟,委頓在地。
「落雁!」在中一驚,將落雁納入懷中,見那胸口沒柄的匕首,痛心不已,「你何苦……」
「金公子……」落雁眼中星光漸漸逝去,「這輩子……我負得最深的……便是皇甫蕭……落雁又怎能再……連累他。」
她一戴罪之身,既得罪了慕容家,又開罪於相府,更無顏面對太子等人,若她同皇甫蕭一起,定會累得皇甫蕭受萬人唾棄,甚至性命不保。
霎了霎眸,落雁痛楚地閉了閉眼:「勞煩公子,幫奴家帶句話給他,若……若遇到有緣人,還請……請他忘了……我這負心人……」
……
喘息聲漸弱,屋中歸於岑寂。
……
林御醫尚自呆怔,看著落雁的屍身回不過神來。
……
「你並非負心,只是一片痴心所託非人而已。」良久,在中才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林御醫。」
「嗬?」林御醫一晃,「在!」
「差人,把落雁的屍體運到睢城,交給皇甫蕭,他有權利知曉實情。」
林御醫接住落雁的屍體,喚人抬來擔架,將落雁的屍身送到御醫院,打算為屍身稍作防腐處理,再送往睢城。
「這事,就這麼了了吧,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在中的聲音自門內傳來,帶著淡淡的感傷與無奈,林御醫恭聲稱是,急急退下。
……
世宗三十二年,帝崩殂,太子允浩即位,改元天齊,商詩書,定禮樂,厲行節儉,鄭國雄風初現。
同月,慕容一脈因叛變,連慕容良娣在內,全族被放逐至禹州,葉相引咎辭官,葉氏一脈因護駕不力,凡在朝為官者,皆降三級,並處萬兩罰金,葉良娣因羞愧而心下鬱結,不久病逝於清華宮。
後有人作無題詩三首,以表此事:
粉牆朱桓描紫蕊,
夢裡幻龍九天飛。
灰幕掃盡流雲散,
千尋幻塔一朝頹。
狼子野心者,若無帝王命,就算窮盡手段,也無法得逞。
鬼蜮無影清江畔,
魅香襲人招魂幡。
煙雨朦朧輪迴轉,
燃盡白骨斷忘川。
江山評定,萬骨深埋,只願叛將渡過忘川,飲下孟婆湯後,能夠忘卻今生野心,來世做個良臣,莫再惹生靈塗炭。
醉卧花間瓊漿引,
朦朧草艾林枝斜,
碧波微漾端正好,
枯木逢春輕絮飄,
粉蓉嫣然笑木蝶,
姑蘇山寺無人眠,
蜜釀傾樽歌一曲,
為辭舊歲迎新年。
動亂既止,國運復昌,桃紅遍野,春意襲人,只求新帝勤政愛民,再譜盛世曲章。
城郊,荒墳。
兩道身影,卓然而立,青煙裊裊。
「允浩,父皇他,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衣袂飄飄,在中清影,恍如謫仙。
「父皇他,一向信任你我,所以,我們更要彼此信任,無論風雨,不計波折。」
「允浩,你還信我的,是麼?」
「信,當然信!」允浩應著,毫不猶豫。
「信,就好。」在中淺笑。
愛夢恍然煙花冷,
清影瑰麗秋波橫。
颯颯春風熏人暖,
情蠱豢養怡情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