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鬼刀徒斬死城 虛影奈何魅影(四)
小說: 戰神 作者:九少醉臣 字數:2369 更新時間:2021-04-12 15:58:22
洛影已經在山頭定立了一天又三個時辰,他的跟前豎著根標桿,標桿正對著日頭。已近晚餐時分,標桿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他一雙鷹目中異樣的光彩愈來愈盛,像是在笑,但那笑容又似未抵達眼底,九頭鬼馬刀映著落日餘光,那九個骷髏頭也像是地獄裡突然活過來的厲鬼一般,連每顆牙齒,都滲出嗜血的光來。
大軍已分作兩撥,一撥防衛,一撥休息,這已經是第三輪換班,而他,像是落地生根一般,釘在原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他在等,等著炊煙起。
金在中所率領的士兵再鐵漢子,也都是人,是人,就得吃飯,而要吃飯,便得生火,那一眾兵士,需要多少柴火,那柴火會燃多久,他作為統帥,可是清楚得很。
人,在自以為安全的狀況下,才最容易放鬆警惕,江湖上諸多武功蓋世,一時無兩的豪傑,往往是死在床上,便是這個道理。
幹糧能維繫一時,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常食幹糧,將士們手足酸軟,何來力氣對敵?
洛影篤定,金在中的兵馬已經躲進了六個寨子中的其中一個,旨在藉助寨子里的薪火,以維持兵士的體力,所以他只需看哪座山頭炊煙最持久,那地方,便一定是鄭軍所在了。
據他昨日觀察,這城郊有十多處有炊煙冒出,其中六處持續時間約兩個時辰,煙初時稍濃,後來便漸漸淡去,中間有個把時辰,甚至不怎麼看得清那煙雲,想來燒火的人經驗是異常豐富的,能夠將煙控制地如此淡薄。這六處,定是那六個寨子所在,洛影掐指一算,連日征戰下來,鄭國兵馬估摸著也就剩下十來萬人,一夜之間湧入幾千人,消耗便會大增,何況是要安撫十多萬人的胃,那寨子,不知能夠撐得了多久。
煙霧層上,天際燦爛的雲霞也彷彿蔽上了一重陰雲,天邊閑閑掛著半輪玉盤,明晃晃的光瀉在地上,混著晚霞,照得人心如明鏡。
「報將軍,卑職方才探得,一人一馬自趙莊衝出,往墨州方向逃去了。」
「墨州……你們可曾看清馬上人的長相?」
「那馬快如閃電,且卑職只看得背影,只能大致判斷,那人長約八尺,是個男子。」
「八尺男子,你也經歷過大陣仗的,那鄭國士兵,有幾個是身長不足七尺的?」洛影話音一頓,忽的望向趙莊方向,「這樣,你們派人循著那馬蹄印子探探,若探得鄭軍蹤跡,不可妄動,速速回報。」
漢子幾個起落,消失在山頭,不多時,幾個黑衣人,影子一般拐入山間小道。
泥淖中,咕嘟嘟地冒起幾個泡泡,彷彿是潛伏泥底的鱔魚泥鰍的淺淺呼吸,但若看上一兩個時辰,便可發現,泥淖中,間或有短暫的光,輕輕閃動,如目力夠強,還可看出,那泥水中,數道黑影,蟄伏其中,那光,便是他們的眼睛,偶爾轉動,偵查敵情。
突地,幾雙眼睛同時睜開,繼而,又迅速合攏,這下,便連咕嘟嘟的冒泡聲都消失了。
三道黑影鬼魅般接近泥塘,黑影手中扣著奇異的兵器,似刀非刀,似鈸非鈸,此三人身高不過四尺,卻甚為靈巧,彷彿三顆皮球,一滾,便滾出七八丈遠。
便在泥塘中幾隻眼睛閉上的一瞬,那三人,也自數十丈開外,滾了過來,「皮球」在岸邊一彈,倏地蹦上半空,去勢極快,然,那看似平靜的泥塘中,忽然伸出三隻泥手來。
泥手只一伸,而後一縮,三顆「皮球」便噗噗噗落入泥塘中,迅速沉落下去,借著月光,還能看清那折為兩截的脖子,正突突地湧出熱血。
幾雙眼睛輕輕轉轉,幾顆泡泡,咕嚕嚕蹦出,破裂,泥塘輕輕一動,繼而,又重歸平靜。
這,是一片梅林,此時,梅子早已收完,空留下滿樹繁葉,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月華斑斑點點地映在林間,倒有幾分留白的雅趣。
幾截枯木,斜斜支出,像老卻殘梅,曲奇有致,頗有些難得的風骨。
林間,尺深的落葉輕響,這聲音極其細微,就似一支細針落入湖中,如一絲髮隨風輕舞,若不留心,還道是林風私會落葉,只是,聲音響時,那幾截枯木,微微一動。
八隻腳,走得極慢,但落地甚輕,輕得好像一縷輕羽浮在水面,幾乎激不起幾圈漣漪,這四人,定是極為小心謹慎之輩。
兩顆石頭突突打入樹幹,四人身子一旋,默契地分據四方。
「大哥。」其中三人叫道。
「防。」一人令道。
「是!」三人同聲,屏息以待。
一片雲翳,輕輕飄至半月下方,華光逐漸被雲霧吞噬,明芒漸淡。
月光完全被陰雲掩沒的一瞬,那幾截凸出的枯枝,忽地化作幾條靈蛇般的手臂,纏上幾人頸項,繼而,便是幾聲咯咯脆響。
當冷月再次從雲霄羞羞怯怯探出頭來的時候,林中,只餘下四具屍體,屍體的脖子被幾根藤蔓拉得老長,腦袋耷拉著,舌頭吊在嘴外,雙目曝出,顯然是死去多時了,再看那樹丫,幾截枯枝早已不見,而距那棵樹三米外,一株梅子的樹枝,卻突然濃密了許多。
幾隻螢火蟲繞過死屍,飛入那密蔭中,寒光一閃,螢火頓滅。
此處,野草十分茂盛,睢城百姓勤勞聰明,但這裡土地貧瘠,也只有那頑強的野草方能紮根於此,世代繁衍下去,因此,就算再有蠻力,也不會有百姓蠢到在這裡開荒。
草叢中,飄著一股清香,這香味像是草的清新氣息,卻又比草香更為宜人,連草間蟲豸,都似被這馨香感染,叫得愈發歡暢。
兩隻青蛙突然躍下兩邊山崖,往草叢中間跳去,繼而,又有數只青蛙緊跟而上,剎那間,蛙鳴聲不絕於耳。
明月清風,蟲唱蛙喝,這夜間草叢,小小天地,好不熱鬧。
在千絲萬縷動搖不止的草葉中,幾蓬高逾半丈的野蒿卻彷彿鐵葉一般,定定地扎在污泥間,草間,還置著些捉捕草狼的捕獸夾,這捕獸夾大大張開的鋸齒,倒像是古道熱腸的東道,正笑歪了嘴迎接遠道而來的新朋舊友。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十八枚泛著藍光的六棱鏢突地釘入草叢中,便在那寒光突至時,草叢裡突然跳出一個人來,此人頭頂蒿艾,一張馬臉拉得老長,那臉色,竟也如草叢中的污泥一樣,污濁不堪,透著股灰敗之氣。
這帶著灰敗之氣的男子,五指一張,掌心正躺著十八枚六棱鏢,只是這六棱鏢經他手一觸,藍芒已盡數磨滅,只餘下鐵黑的鏢面,只見他手一握拳,而後一張,掌心的鏢立刻化作一團鐵泥,再一壓,又變成了一張薄薄的鐵餅。
「原物奉還!」
極其簡單的四字,男子說話的聲音,也像是蟲鳴一樣,輕輕的,卻讓人如沐清泉,整個心脾,都透出舒爽來。
極丑的一張臉,配上極動聽的聲音,就好像一片青山,偏偏襯著潭黑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