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鬼刀徒斬死城 虛影奈何魅影(五)
小說: 戰神 作者:九少醉臣 字數:3594 更新時間:2021-04-12 15:58:22
來人的臉,猶如沉睡多年的死屍,僵直不動,就連眼珠子,也直勾勾地瞪著馬臉的漢子,手上,仍舊扣著一篷針。
「歡迎。」馬臉漢子那長長的臉上掛著笑,那笑,卻比他不笑,更為醜陋。
「多謝。」像死屍一樣的漢子終於轉了轉青白的眼珠子,以顯出他的生氣來。
針如豪雨,驟然破空襲至,馬臉漢子只一笑,那針便忽的轉了向,就像是他長得太丑,連針都被他嚇走了似的。
死屍似的漢子凝睇著倒撲至面門的根根藍芒,袖袍一卷,將針捲入袖中。
嘶嘶聲響,死屍似的漢子立刻覺出異樣,袖刀一揮,割斷袖袍,露出長長一個袋子來,那袋子中,顯然便裝著他引以為傲的暗器。
「我追了你七年。」馬臉漢子伸出手,那黧黑的面目上,有些自得,有些高傲。
「我也躲了你七年。」
「你應該猜得到你的結局。」馬臉漢子輕輕抖手,原來,他手上還覆著一層黑皮,便是這黑皮,使他免受那毒液腐蝕,「我會光明正大地,送你上路。」
「名捕清淵,我早該料到,你會投入鄭王麾下的。」
「當你熱衷於采陰補陽時,便該省得,你會死在我手下。」清淵說罷,解開面上覆著的易容物,原來,那層厚物下藏著的,竟是一張算得上英俊的臉,只是這張臉經歲月磨蝕,眼角,已有了絲絲細紋。
「也罷。」死屍似的漢子一揮手,他面上覆著的一張人皮面具便倏地落下,露出那張妖冶明媚的面容來,而他的聲音,竟一瞬間變成了女聲,「既然名捕不懂得憐香惜玉,那麼便莫怪小女子施辣手了!」
「陰陽書生——越千樺,也不過是個不男不女的陰陽怪物而已,我清淵,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妖物!」清淵三步跨至越千樺跟前,雙臂一合,猛擊越千樺太陽穴,那越千樺腰身忽如靈蛇一般,軟軟滑開,與此同時,他杏口一張,幾枚飛蝗石驀地斜敲清淵百匯,清淵頭一側,長臂一格,鐸鐸幾聲,飛蝗石盡數落地,而他十指,突如爪勾,屈指直取越千樺膻中,本以為那越千樺會退身閃避,豈料手一長,竟抓到兩團軟軟的物事,倒讓他一驚,手上動作一緩。
「喲,清淵公子好不害臊,捉住人家的……還不肯放哩!」越千樺拋個媚眼過去,順勢挺了挺胸,手指卻忽如名手撫琴,快地令人目不暇接,任誰被他這滿手暗器打中,都得變成馬蜂窩。
然清淵卻不退反進,身子驀地前傾,同越千樺貼面成貼面之勢,十指一勾,那越千樺胸前衣衫頓破,露出兩團棉花來,清淵冷嘲道:「陰陽書生原來倒徹底打算變作女人了!」
越千樺媚笑一聲,傾身貼至清淵面部,那紅潤的唇,幾乎要碰上清淵下頜,然,便在此時,清淵雙臂一折,將越千樺雙手扣至胸前,出手如風,卡啦三響,越千樺那藏匿在手中的物事頓時落入清淵之手。淡淡地瞥一眼那尚冒著火光的信號筒,清淵邪笑一記,一招花前月下,將越千樺摟抱在懷,繼而是兄友弟恭,雙腿定住越千樺腰際,最後,一招送君千里,將越千樺櫻唇掰開,長筒入喉,忽的一聲悶響,那本該綻放在夜空中的煙火,卻開在了越千樺那比櫻花更嬌美的曇口中,幾粒火星反彈,卻只撲閃幾下,便黯然殞滅。
清淵輕笑,鬆手,越千樺只抽搐得幾下,便再也沒了聲息,他傾盡一生保持的妖媚容顏,也被那臨終前的美麗煙火沖成了一團黑炭。
沙沙聲響,像是草蛇蠕動,幾絲異動後,面部被沖了個黑洞的屍體突然消失,而草叢中,又恢復到那淡淡地沁人心脾的香氣,這夏夜,異常寧靜。
深夜,趙莊。
月華淡如薄紗,柔柔地鋪在天地間。
院中停著幾個磨盤,水槽中還有幾窪淺水,一雙腿在磨盤下輕輕搖晃,再往上看,便見一個雙眉斜飛入鬢的少年,正叼著根狗尾草,悠哉游哉地數著天上的疏星。
「難得狼王有這雅興,居然夜觀天象,怎麼,看出什麼結果了?」
「唔~」拓跋無憂不明不白地哼了聲,瞥了眼踏入院中的允浩,問道,「他歇下了?」
「蒼狼現在狀況如何?」允浩頷首,坐在水槽旁。
「根據金將軍的意思,留守軍隊這兩日,退了八十里。」拓跋無憂依舊數著那暗淡的星星,「我看金將軍最近有些不對勁,據林御醫稱,金將軍的內傷已經好了個大概,怎麼還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樣,沒精打採的。」
「狼王既然如此擔心在中,就該好好替他分憂解難,而不是大半夜的還在這院子里裝深沉。」
「你以為我想嗎?」拓跋無憂不悅地橫了允浩一眼,「你們明明已經確定姦細是誰了,卻遲遲不處理他,這是為何?」
「在中不拆穿他,自然是有道理的,狼王與其杞人憂天,不如回去喝碗涼水,平心靜氣,好好睡一覺。」
「鄭王,金將軍他,是個好男人,這輩子能遇上這麼個好對手好朋友,我深感榮幸!」拓跋無憂跳下磨盤,「所以,若哪日金將軍他對你不好了,我一定會把你搶過來,但是,你甭指望在我手下會有好日子過!」
「嗯?」
「像金將軍這樣的痴情漢子,若他不愛你了,那定是你先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對一個負心薄倖的男人,本王絕不手軟!」
「多謝!」允浩拱手道。
「今晚好靜,你要多加小心。」拓跋無憂轉身回房,月光下的身影依舊挺拔,透著股少年人特有的高傲和不馴。
待拓跋無憂走得遠了,允浩將尾指放入口中,輕輕一撮,一聲細細的尖嘯後,白翎靈鳥撲棱著雙翼落到他肩頭,鳥翼中間,夾著一卷蠟,允浩謹慎地將蠟塊碾碎,斂在手中,看清紙上那小小的一個「諾」字後,大大地鬆了口氣,微微一笑,又突然哀愁地低聲嘆息,那種近在咫尺卻又似天涯異路的悲愴感,使得他臉上的笑,亦帶上了絲絲憂愁。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悵望中天,允浩像是未發一語,但黑暗中,卻突然滾出八顆人頭,其中一顆頭,唇部焦黑,額頭卻甚為白皙光滑,正是那越千樺。
「幹得好!」允浩仍舊看著那半個玉盤,連唇也未動,聲音細薄如絲,卻始終未斷,「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一地月光忽然閃了閃,那八顆人頭便突然縮回袋中,利用月華為幕,那明亮的物事,飄飄遠遁。
「天階夜色涼如水……」看著手中靈鳥,允浩猶豫半晌,鬆開一指,又霍地握住,放,還是不放?
「坐看牽牛織女星……」這靈鳥一出,便意味著,二人在日後漫長的一段時間裡,只能隔著漫漫銀河,遙遙相望,哪怕一雙璧人,也只得徒望月,空思憶了。
凝視著鳥兒那微凸的小腹,允浩眼前又浮現出在中腆著肚子強撐的倔強神情,手一松,靈鳥終於一振翅,飛向鄆城。
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握著那飄落的一葉白羽,允浩悵然失神。
三顆皮球滾上山來,蹦到洛影跟前,手上握著半截軍旗。
「鄭國大旗,他們,果然是在趙莊!」洛影捏著半截軍旗,陰冷地笑笑,「你們可探清路線了?」
「稟將軍,卑職等已在沿途留下暗記,只需沿路行去,自然可以深入趙莊核心。」
「好,今夜月明,不宜進攻,大家且先退回睢城主城,安營紮寨,待月黑之夜,再作計較!」洛影豪聲道。
「將軍,趙莊周圍皆有亂石、山水為陣,十分難闖,若耽擱幾日,卑職恐鄭軍發現卑職等人擅闖一事,到時候打草驚蛇,要再入趙莊,就難上加難了!」
「只要確定他們仍在趙莊,便是龍潭虎穴,本將軍,也定能硬闖進去,你們三兄弟,先留在趙莊周圍,留心著他們的防衛變化,隨時稟報。」
皮球似的三人相視暗笑,一彈,便彈下山去,洛影則親率部將,入主睢城。
兩日後,景國新君軒轅羿,率錢家軍同洛影會合,蒼狼鄭國這幾日的退兵,讓景國疆土驟然擴展約百里,更多了睢城,清風嶺這兩道天然險關,景國邊界更為穩固。
廿五,天邊弦月如女子多情的柳眉,彎彎地眷倚綠蔭枝頭。
星象師預測,今夜上半夜晴,下半夜則是陰雨天氣,月黑風高,於行軍作戰大大有利,何況,在中等早已收到訊息,那洛影便是在等待這月黑之夜,以刺探趙莊虛實。
常雲堂堂主命人將庄中幾壇陳釀桂花酒搬出,在中近來偷得幾日餘閒,身體也覺清爽了許多,昨日經林御醫診脈,腹中孩子也非常安生,是以總算獲准能夠同酒君子一續前緣。只是允浩明確下令,三杯以下,超過三杯,便要砸罈子了,在中吝惜美酒,再者,也甚是愛惜腹中孩兒,只點頭如搗蒜地應著,露出一排亮亮的牙齒,兩眼放光地盯著眼前那拳頭大小的酒杯。
酒過三巡,在中也不再過多要求,只換了凝神靜氣的花茶,邊與允浩下棋,邊等著捷報傳來。
黑白子交錯而落,不似廝殺,倒像是纏綿,旁觀的金在賢笑道:「你們倆這哪裡是在下棋,分明是在建房子。」
允浩悠然按下一子道:「家和萬事興,難道大哥希望我們打起來?」
拓跋無憂白他一眼:「你捨得麼?」
「為何你問舍不捨得,而不問打不打得過?」在中眼梢一斜,睨著拓跋無憂。
「打得過,也得他願意動手才行?」
在中嘴角一翹,突然一錯手,白子落盤,自尋死路,被困死一片,他輕嘆一聲,挑眉道:「走錯了。」
「容你重來。」允浩道。
在中揣著手,笑盈盈地道:「落棋不悔,我又豈是放不開的人?」
允浩看著棋盤,費心思量,黑子下,頓時令己方陷入四面楚歌之境。拓跋無憂冷哼一聲,道:「我從來沒見過下棋下成你們這樣的,居然爭相自殺!」
「和棋。」金在賢判道,「說不定,在中還能贏一子。」
在中抿唇,一推棋盤,黑白雙子混作一團,似嗔還怨地睇著允浩:「我可是難得讓人的,你居然不肯贏!」
「你既然不肯悔棋,那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允浩替在中重斟一杯溫茶,柔聲以對。
拓跋無憂搖搖頭,不禁捋捋雙臂,平復被兩人激起的雞皮疙瘩。
「唔……好香!」
半空之中,忽然傳來一聲感嘆,在中大喜,餘下三人俱是一驚:這人能夠毫無聲息地闖入趙莊,武功定是相當了得,卻不知是敵是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