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怪獸起床的時候，小吳一如既往地為他準備好了早餐，不過，在吃早餐的時候，小吳卻告訴他，「我今天要回家一趟，可能今晚會回來得比較晚，我跟顧西請假了，今晚不去上班，你中午和晚飯只能去外面吃了。」

怪獸「嗯」了一聲，沒有多問。

怪獸去上班了之後，小吳也開始準備回家了。他之前因為辭去銀行工作的事情跟家裡鬧僵，現在都這麼些年了，和家裡關係也緩和了許多，這次家裡打電話來說他弟剛研究所畢業回來住幾天，就叫小吳一起回來聚一聚。

小吳的父母雖然上的都是普通大學，但也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平時還是比較開明的。不過爸爸卻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說一不二的，脾氣有些暴，當初小吳想要辭去工作的時候，爸爸二話不說就用皮帶抽了他一頓，不過近幾年來，爸爸脾氣似乎溫和了不少。

母親是很有主見的一個人，控制欲挺強，不過也自有自己的一番手段，起碼脾氣暴躁的爸爸從來沒敢對媽媽吼過。

小吳回到家的時候也是下午3點左右了，開門的時候看見他那許久未見的弟弟。研究所畢業了，人成熟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鋒芒畢露了，可是談笑間還是隱隱會露出些驕傲的神色來，一如小時候一般。

弟弟自小便比較討人歡喜些，一張嘴能說會道的，會哄人，也比較懂事。長大後依著父母的期願考上了著名的大學，又順利地讀到了研究所，很是讓父母在親戚面前風光了一把。

小吳在家裡話不多，多數情況下只是笑笑，然後默默地做事，父母常常會繞過他直接和弟弟說話，對此小吳也習慣了。

並不是父母有什麼偏心之類的說法，這隻是人與人之間相處模式的不同罷了，小吳總是這麼告訴自己。

小吳買了不少菜，回去後便開始做飯，家裡人似乎習慣了似的，母親在一開始幫忙洗了菜之後便走去客廳和爸爸、弟弟一同看電視。

晚飯做好後，天也已經黑了，小吳笑著招呼他們開飯啦，然後把菜一盤盤端上去。

吃飯的時候，母親隨口問了問小吳最近在酒吧工作的近況便沒有再問了，她和爸爸開始一句接一句地跟弟弟聊天，席間聊得還挺熱鬧。

小吳就安安靜靜地笑著聽，時不時地伸出筷子夾菜，但如果有人留心的話，他們會發現小吳一直只夾自己面前的菜，其他地方的都沒有妄動過一次。

父母和弟弟聊得正歡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面似乎傳來了一聲很大的砸東西的聲音，小吳一開始沒怎麼在意，後來類似的聲音卻一直出現，打砸聲，辱罵聲，還有一系列嘈雜的聲響，小吳皺緊了眉頭，卻沒說什麼。

「誒，怎麼回事兒啊？」弟弟聽著外面的動靜，忍不住發話了。

聽了弟弟的問話，爸爸立馬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好像提及了什麼髒東西似的，「還不是對門那家的小孩，才上高二，玩什麼叛逆，學人家搞同性戀，這不被發現了，這段時間家長都不讓上學，天天在家打他呢……」

小吳聞言，拿著筷子的手僵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了正常。

爸爸似乎對這件事看法挺大的，這下打開了話匣子，他便再也收不住了，只見他忿忿地放下筷子，義正詞嚴道：「要我說啊，真是打死都不為過！現在的小孩怎麼都不學好，社會風氣就是這樣被搞壞的！什麼同性戀，最噁心就他們了，那些什麼艾滋病啊都他們搞出來的，這種人就是有病吧！真就應該槍斃！」

小吳木然地嚼著嘴裡的肉片，一言不發。

這下弟弟倒有意見了，他輕蔑地一笑，臉上有無法掩飾的自得，他以一副專家的口吻道：「爸，這就是你不懂了吧，書上早就有說了，同性戀不是病，有的是天生決定的，生下來就那樣，遺傳問題。還有就是父母家庭教育的方式啦，家教不好唄，好好的人就給教壞了……」

「誒，就是，我可不像你爸這麼老土，我可開明多了，」這下媽媽也閑不住了，也加入了話題，「要我說啊，其實那孩子也怪可憐的，才上高二呢，怎麼就同性戀了，肯定是家長沒好好教！」

媽媽給弟弟夾了一個雞翅，然後才接著道：「你看我們家孩子就沒這問題吧，拉扯你們兩個長這麼大，沒一個有這毛病！要我說啊，打也不是辦法，要是我孩子是同性戀，我一定給他找最好的心理醫生，一定去治好他，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得治。」

「治什麼啊，要我孩子是，我直接打死，當我沒生過！」爸爸忍無可忍道。

「誒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呢，沒聽兒子說嗎，同性戀不是孩子的錯，就是父母有問題才會教壞小孩，不然好好的一個男孩子怎麼會喜歡男的呢！」

「就是，好好的男人，怎麼就非讓自己變成『攪屎棍』呢。」弟弟恰適時宜地插了一句話，自以為風趣地諷刺，正在鬥嘴的爸爸媽媽一聽，聽出話里的深意之後，一個個都被逗笑了。

「你這孩子……」媽媽笑罵道，但語氣中沒有一絲責備，反而還有些讚賞。

自己的話達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弟弟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小吳捏緊了筷子，小聲地說了一句，「那，如果是遺傳的那種，天生就決定了的呢？」

許是沒料到一向少話的小吳也會加入討論，三個人都愣了一下。不過，很快爸爸就回答了。

「那還能怎麼辦，直接打死！總不能讓他真的跟一個男的在一起吧，讓親戚朋友恥笑，還怎麼做人啊，真是祖宗八輩的臉都被丟盡了！」

小吳垂下眼眸，不露聲色地繼續夾菜。

小吳在家本來就話少，存在感也弱，很快大家就把他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三個人又熱熱鬧鬧地討論了起來。

爸爸一直固執著，媽媽終於不耐煩了，「哎呀管那麼多幹嘛呢！反正不是自己家的小孩，要我說啊，他們愛搞同性戀就搞唄，只要別招上我家小孩就得了……」

爭論許久的話題終於告一段落，媽媽終於轉了話題，「誒，我說，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啊，年紀也差不多了吧？」

「哪有這麼快啊，」弟弟直接說道：「現在女孩要求高，沒套房子她肯嫁啊，真是的，人家父母有錢的直接就給買套新房娶媳婦兒了……」

小吳繼續默默地吃飯，一言不發。他知道有些問題問的是「你們」，可實際上他們只期待一個人的答案。

他們三個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小吳卻一聲不坑地慢慢吃著，一直到他們吃完後才慢慢離席並收拾碗筷。

一家人又坐著看了一會兒電視，期間又聊了一下，小吳把碗筷洗好之後，又細細擦幹再放入碗櫃，一切都搞定之後，他也差不多該走了。

他來的時候拎了一大堆東西，多數都是一些吃的和營養品，還有買給父母弟弟的禮物，自己的東西只有一個小包，如今要走了，拿起一個小包也就完事了。

小吳走到客廳，從小包里拿出一個紙袋，然後放在茶幾上，對著正在看電視的聊天的三人淺笑道：「爸，媽，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就不住了，這裡是十萬塊錢，弟弟剛畢業找工作需要打點些，錢不多，但也能幫上點忙。」

「誒，這就走啊，不住一晚啊。」聽到小吳的話，正在看電視的三人這才轉過身來，見著茶幾上那厚厚的一沓，媽媽難得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就是啊，住一晚再走嘛哥。」弟弟也終於開口，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叫他哥。

小吳笑著搖搖頭，「不啦，請假不容易，會扣工資的，我還是回去吧，這裡坐車也方便。」

小吳都這樣說了，家人也不再挽留了，說了幾句路上小心之類的話也就接著轉過頭去看電視了。

小吳保持著唇邊淺淺的笑，默默地推開門走出去，正要闔上的時候，媽媽突然叫住他，「誒，走的時候順便把門口的垃圾拿下去。」

小吳愣了一下，不知是因為稱呼，還是因為話的內容。

「好的。」小吳淺淺笑著，慢慢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