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力在公司成立那年離開了，去了周少黎的城市，有一次我去找亞力吃飯，意外地發現，他脖子上掛著周少黎的玉鎖。

儘管他什麼都沒跟我說，我也沒有問，但是看著他開心的表情，我想，亞力也許是再次找到了值得他付出的人了。

我決定離開N市，臨走前我又去了榮光偉買給我的房子里，榮光偉走後沒多久，我就搬了出去，我覺得我在裡面待不下去。但是也沒租出去，就那麼放著。

看著這個房間，想起我倆廝打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我突然笑了。

哎，榮光偉啊……雖然對你說過對不起了，但是我還未，說一聲謝謝吧。

謝謝你，這些年。

謝謝……

我拿起手機，想給榮光偉打個電話，想和他好好聊聊。但是我還未撥出號碼，電話就響了起來，是我媽。

我接起電話來餵了一聲，對面是她平靜的聲音。

「岩岩，我要死了。」

「媽，別鬧了，晚上我就回去了，帶你去吃西餐好不好？」

我後來越來越會哄我媽，她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跟我一樣，而且她對身邊人要求很嚴格，卻對陌生人都很好，典型的窩裡橫。

「我得癌症了，晚期，醫生說我只有幾個月好活了。」

我媽跟我說過很多話，訴過很多苦，只有這一句，真正走到我心裡去了。

我買了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去。

突然很害怕。

儘管她在我的生活里沒什麼存在感，但是每次我回到自己家鄉的時候，總還能知道還有熟悉的人在，我還能去她那裡吃個飯，住個宿，如果她開心，我可以帶她去看個電影，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是情侶，因為她看起來太年輕太漂亮了。

如果她走了，我再回去，還能去哪裡？

晚上我到了醫院，她坐在病床上吃飯，瘦的厲害，但是精神還挺好的，好到，我以為她在騙我。但是問過醫生之後，我沉默地接受了現實。

她總是吃不下飯去，吃了又吐，然後就躺在床上不願意動，難受的時候就喊，然後掐我的手，我就抱著她，一直到她難受完了為止。

她有的時候迷迷糊糊的跟我說她想他，我不知道那個他是誰，是我的爸爸，還是周少黎的爸爸。

大部分時間她還是挺清醒的，坐在床上跟我聊天，說的開心了還趴在我肩膀上笑，我覺得我和她從未這麼親密過。

我後來問過醫生還有沒有可能治好，醫生表示真的只是白扔錢。

「我不怕，我有很多很多錢。」

我不顧她的反對給她轉了院，去了一家大醫院，轉院那天，我包了輛車，看她輕飄飄地下床，我看著不舒服，直接就把她抱下樓，然後放到車上，還給她蓋上新買的毛毯。

她後來直直地看著我，突然就抓著我的手哭了。

她什麼都沒有說，但是我知道她要說什麼。

我想，大概因為她是我媽媽吧，母子總是連心的，哪怕之前那心的距離再遙遠。

因為我也沒工作，所以我白天晚上都陪著她，我怕她不喜歡人多太吵，給她要的單間病房，我就天天在裡面跟她一起看電視，還有那些我演的我寫的電影網路劇，統統都拿給她看。

她很喜歡我演的戲，有時候突然高興了，就會跟我說：「我兒子是演員呢，真厲害。」

這天她又開始疼起來了，我很著急地要跑去叫醫生，她卻一把拉住我，不讓我走。

「別……」她說。

我只好守在她身邊，好一會兒，她才好些了，我伸手幫她擦汗，然後她突然就抓住我的手指，哭了起來。

「岩岩，別跟媽媽一樣，因為一個人，毀了自己一輩子。」

然後她就不再說話了，一直縮在被子里哭，我怎麼喊她她都不出來，那天晚上，她的絕望還是把我遠遠地隔開，我們都把自己鎖在自己的世界裡彼此傷害，又不肯出來。

好不容易她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我給周少黎的爸爸打了電話，剛要說什麼，就聽到對面有女人的說話聲音，還有周少黎的笑聲。

我似乎打擾了一個快樂的三口之家。

於是我什麼都再說，沉默地掛掉了電話。

五年了，周少黎的爸爸也不可能不再婚吧。

榮光偉呢？他應該，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戀人吧。

走回屋裡，我獃獃地坐在房間里，看著母親熟睡的臉，她美麗的臉瘦削得厲害，面無血色的蒼白，要不是她還在微微地呼吸著，我甚至不知道她現在是死是活。

曾經，她那麼美麗，坐在餐廳的時候，經過的男人幾乎沒有不偷偷看她的。

她是一個美麗又驕傲的女人，儘管她不是一個好母親。

但是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媽媽……你別走，別離開我……」我坐在一邊，對著沉睡中的她喃喃地說道。

可是她不回答我，她累了，她睡了。

我好怕她不會再醒來。

媽媽，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