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辦完母親的後事，回到了那個我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家，然後給榮光偉打了電話。

當天晚上，我的門鈴就被按響，榮光偉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很久沒見過他了，他穿著件淺藍色格子襯衣，灰色的針織坎肩，黑色長褲，他現在瘦得很，個子又高，更顯得身材修長。

我什麼話都沒說，就撲到了他的懷裡，然後他緊緊抱住我。

「乖，不怕。」他說。

我在他懷裡點點頭。

在他的陪伴下，我睡了整整兩天兩夜才從床上爬起來，他給我熬了點粥，我很詫異他竟然會做飯。他說沒辦法，外賣吃多了，胃就壞了，剛開始是僱人來做飯，但是因為他的時間太不固定了，根本不好找人，就讓陳笑來做，結果陳笑一忙起來也顧不上他，只好自己做。

之後他在我家待了半個月，天天都是他做飯，雖然他只會做粥和炒簡單的小菜，但是我還是每次都很捧場地都吃完了。

「人嘛，都是逼出來的。」他這麼慢慢悠悠地說道，樣子卻不像是無奈。

「這世界上有人能逼得了你嗎？你這隻老狐狸。」

「你忘記計算你自己了吧。」他說完就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摸摸我的頭髮。

「跟我走吧，別留在這裡，留在我身邊，讓我照顧你。」

然後我跟他走了，去了他的公司，陳笑很歡迎我，但是也很頭疼我，因為我和榮光偉吵起架來，他簡直要瘋掉，內容幼稚沒什麼作用，偏偏殺傷力又強。

好在這次回來我乖多了，沒有找過榮光偉的麻煩。

榮光偉決定去好萊塢之前拍一部電影，他問我要不要來演戲，我問他演什麼，他說演你自己啊。我以為他在鬧著玩，有時候他直接扛著攝像機就跑進屋裡來拍我。而我不管當時在碼字或者是在做飯洗衣服，都給他擺個POSS，每次都是俗透頂的剪刀手，然後我們倆哈哈大笑。

我記得我剛剛跟榮光偉來到劇組的時候，我寫東西還是小說范兒。劇本的台詞需要很白話，就是很生活化，說出來就像是在日常對話。

比如挽留一個想要分手的人，一般就是寫，我愛你，你別走行嗎？

我經常就是寫，我這麼愛你，你卻這麼想離開我，你真的不能明白我心裡的感受嗎？

然後榮光偉喊我瓊瑤奶奶岩，整個劇組跟著亂叫，我那段時間看見榮光偉就紅著臉逃跑，生怕繼續被他笑。後來我們熟悉多了，他沒事就跟我講一些小說和劇本的不同，我也越來越上手。

有時候我寫的台詞不好，他提出來了，我不認同，我倆大吵一架，他把我拖到全劇組人員前，讓我念給大家聽，要是有人不起雞皮疙瘩或者不覺得繞口，就算我透過。

不得不說，我一次都沒贏過。

現在他卻經常拿出那些我以前寫的台詞給我念，我一邊念一邊哈哈大笑，他就全部拍下來。我問他要幹嘛，他說他在拍電影，我就說他裝吧你就。

後來劇組來了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少年，名字叫什麼不知道，但是模樣到表情都像極了，我很喜歡他，沒事就跟在他身後轉悠，後來他急眼了，扭頭瞪我說，煩死了，眼神兇惡地把我嚇了一跳。後來我跟陳笑說這件事的身後，陳笑笑得肚子疼，然後說我，活該。

我還是幫他寫本子，儘管他近期已經不打算在國內拍東西了，但是我還是要寫。

「你可以留著以後拍。」

「以後再說以後的事情。」

晚上我們兩個會討論劇情，就像剛在一起時一樣。

榮光偉再沒親近過我，而我現在渴望著他的親近。

這天他喝了點酒，又來找我。我剛洗完澡，胡亂套了個牛仔褲和襯衣就開門了，然後他進屋就在沙發上窩著，也不說話。

「被仇家把舌頭割了？」我問他。

他瞪我一眼，不搭理我。

「據說，壞人在想殺人滅口前，都會有這麼安靜的瞬間。」我今天心情很好，一個勁兒逗他，他果然沒忍住，嘴咧了咧，然後回頭看我。

「你這小子，這麼多年，一點都不變。」

「誇我年輕？」

「說你智商再也上不去了。」

「……」拌嘴方面，我一向所向披靡，可惜這次我覺得自己輸了。

「任岩……你……要不要跟我去國外。」榮光偉突然說。

「好啊。」我答應。

他有些詫異地坐起身來看著我。

「你願意？」

「嗯。」

「…………」他一臉複雜的表情，然後不說話了，就用一種探究式的眼神看著我。

「你竟然……答應了。」

「嗯。」

「你不再躲著我了？」榮光偉有點茫然。

「你可以試試。」我回答他，他毫不遲疑地一把抓過我的領子，把我拖到他面前，低頭要吻我，我就靜靜地看著他，然後榮光偉停住了，他眼中都是難以置信的狂喜和糾結……

我湊過去，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他瘋了一樣地緊緊抱住我，回吻我，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唇舌交纏，氣息漸漸急促。

然後他又猛地把我從他懷裡推開，直直地看著我。

「你玩火？」

「你燒嗎？」

下一秒我被他推倒，整個人都覆了上來。

「光偉……你愛我嗎？」

「嗯……」

「想和我在一起嗎？」

「嗯……」

「那就發誓吧，說你愛我，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

他突然就停住了動作，推開了我，我有些疑惑地坐起身來，看著他沉默地拿出煙，又丟在一邊。

「煙癮犯了？」我問他。

「戒了。」他回答我，不再說話。

我們兩個久久無話，就在我覺得我們會這麼沉默到天長地久的時候，榮光偉說話了。

「我……有戀人了。」

我愣住了。

「什麼時候？」

「大概去年吧……那個時候生了一場病，他一直在照顧我，然後說想和我在一起，我就答應了。現在他先去了國外，等我過去。」

「……」我沉默了一會兒，勉強笑笑，「你那麼拚命，哪兒能不生病。」

「任岩，五年了，你五年都沒再聯繫我，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放棄了我。」榮光偉說，「我很愛你，你曾經就像毒品一樣，強烈地吸引了我，但是那都是過去了，不是嗎？」

「任岩，那天晚上，哪怕你說一句，你別走，或者我想考慮一下，我都不會走，可你好像根本不需要我，拒絕得那麼徹底。你現在說你愛我，我如何對你有自信。我老了，我想要安定，不想再追求刺激了。」

「……是嗎……我覺得，你還很年輕啊……」

「每個人想要刺激和漂泊的心，是有期限的，我過期了。」

「你餓了嗎……我去叫外賣……」我不想再和他說這個話題，站起身往外走去，卻被他拉住了手。

「不管怎麼樣，以後……遇到什麼事情，記得，我都會盡我所能地幫你。」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抬頭，我也沒有勇氣看他。

我失去了榮光偉，或者說，我也許從未擁有過他。

媽媽，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你的話，可是，終究是遲了嗎？

我終究還是步了你的後塵，這是命運可笑的輪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