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回到宿舍的時候，是腫著倆眼泡的，房子我還猶豫要不要租下去，但是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林秋給了我一封信，說是滕彬留下的，我決定回到宿舍再看，我怕自己再情緒崩潰，我不想在林秋面前再哭第二次。

但是不巧徐文和林余年都在，我只好躲進了廁所里拆開。

信封用的普通信封，信紙也很普通，一點花樣都沒有，他還是不懂浪漫，幸好我不是妹子，不會介意這個。我慢慢展開，滕彬漂亮的字跡出現在我眼前。

小斌：

我從來不知道，我竟然會喜歡男人，我以為我會和父親母親一樣，找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孩，結婚生子，共度一生。但是我竟然喜歡上了你，我原來以為我為了報恩才會和你在一起，以為自己會噁心，但是沒想到，我心裡竟然有著滿滿的愉悅感。但是原諒我，我不如你勇敢，我的父親是個古板嚴厲的人，他不會允許我的人生道路出一點差錯，我也承受不了學校里別人看我的眼神，那是我的噩夢，我很沒用，我選擇了家人，選擇了社會，選擇了做人們眼中的正常人，我放棄了你。我想你會恨我吧，畢竟我是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表達感情的話，其實我比誰都清楚，我愛你，但是我苦苦壓抑著對你的感情，在社會和愛情之間左右搖擺，我很累，心力憔悴，我想我堅持不下去了。你比我勇敢的多，你會得到比我多千百倍的福祉，所以，忘了我吧。

信我看完了，心裡很平靜，沒有意思波瀾。

所以，忘了我吧。

「嗯，好。」我說完，掏出一個打火機，把信點燃，丟進馬桶里，衝掉了。

如你所願，我會忘了你，然後好好生活。

那晚，我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第二天上午沒有課，睡得飽飽的我，精神抖擻地來到了戲劇社，鄭一奇在，林秋也在，林秋看到我來了，非常高興。

「你來了，你來了。」她雀躍著跑到我面前，拉著我的手，樂呵呵的。

鄭一奇站起身看著我：「來了？」

我點點頭，抬眼看了看戲劇社，舞台還是那個舞台，觀眾席還是那個觀眾席，只是現在坐在觀眾席的我不在觀眾席了，因為舞台上那個需要我關注的人不在了。

心裡又有一點點失落。

正愣神呢，身後門開了，我回過頭，整個人都傻了，進來的人是許玲瓏，她沒想到我會在這裡，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你來幹嘛？」林秋一副護崽的表情。

「我來拿我的東西。」許玲瓏說著，走了過來，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去後台搬了一個箱子，準備離開。

但是她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停下了。

「袁東斌。」

「啊？」

「我真沒想到，最後退學的人竟然不是你。」許玲瓏一臉憤恨。

「退學？什麼意思？」我愣住了。

「你別說了！」林秋想阻止她。

但是我攔住了她：「讓她說完，我想知道，什麼意思？」

「你別裝傻了，你自己從來都是喜歡男人的，你不用裝蒜，和徐文好了之後又和滕彬好，他明明喜歡的人是我，最後卻被你——現在你一點事情都沒有，被退學的只有我們兩個！他要不是為了保護你，你以為你還能待在這裡嗎？」許玲瓏氣得眼都紅了，要不是林秋和鄭一奇在這裡，她一定能撲過來把我活撕了。

「你什麼意思！滕彬為了我而退學？」

「你別裝了，本來學校想讓你們兩個都退學，最後不知道你那二哥用了什麼手段，最後學校答應走一個就行，滕彬就自己走了，現在你二哥又開始對付我！你真噁心，你自己不做那些噁心的事情，我又上哪裡給你宣傳？你——」許玲瓏還想繼續說，鄭一奇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後，冷冰冰地說道。

「好了，你可以走了，如果可以的話，請你這輩子都別走進戲劇社的大門。」

許玲瓏猛地回過頭看著鄭一奇，突然笑了起來，這尖利的笑聲讓我背後突然出了一層冷汗，好在她沒笑多久就停了。

「鄭一奇啊，鄭一奇，你看著挺聰明一個人，難道你也愛上他了？哈哈哈哈，太好笑了，那麼多女人你們不愛，去愛一個男人。」

她一邊笑一邊看著我，她的眼睛沒有笑意。

然後她呸了一聲，吐到我臉上一口口水，大步離開了。

「她瘋了吧她。」林秋忙拿出濕巾幫我擦臉，而我完全沒有在意這些，我滿腦子都是許玲瓏的話，滕彬是因為我才退學的，在他不希望自己人生再出一點差錯的時候！

「袁東斌你沒事吧？」林秋看我的臉色很是擔憂。

「你們是不是都知道？」我咬著牙問道。

林秋和鄭一奇的表情告訴我，他們知情。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就那麼讓他走了？那天晚上，我們爭吵完之後，他收拾了所有的衣服，然後一個人離開了，回到了宿舍，然後面對校方的勸退，他的父母都在新加坡，沒有回來，他欠了很多錢，身兼數職，他壓力那麼大，他怎麼能什麼都不告訴我呢。

我昨天還決定，要忘了他。

我真是混蛋！

我轉身就往外跑，林秋忙喊我：「袁東斌，你要去哪裡！」

林秋追了幾步，又停下了，鄭一奇說：「讓他去吧，你攔不住他。」

我咣當一聲推開門，大步走進了宿舍。

我的電腦里有他的很多瀏覽記錄，有他投過的每一份簡歷，他做過的每一份工作，我都是知道的。我一定能夠找到他，他沒有房子，沒有錢，親人都在國外，他只有我。

我翻出了他工作的幾個地方，記在筆記本上，然後又看了他最近的瀏覽職業記錄，之後我離開宿舍，正要按上面的地址去找他，我的手機響了。

打電話的是我的母親，她的聲音很冰冷。

「小斌，你和滕彬的事，我知道了。」

我愣住了，雖然我沒有避諱過我喜歡男人這個事實，但是我從未想過要告訴我的父母，我無法想像他們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是什麼反應，我想滕彬當初的感受，我能夠了解了。

就感覺一盆冷水從頭頂開始慢慢地澆下來，然後慢慢冰透全身。

「你現在，馬上回家。」母親說完掛掉了電話。

我打電話定了飛機票，最早到我家的，也是晚上11點的飛機，現在的時間還早，我要去找滕彬。我出門打了一輛計程車，來到了他第一個打工點，一家時尚雜誌社的攝影棚，他經常來他們的攝影棚拍一些照片，但是在這裡我沒遇到他。然後是商場手機促銷員，再然後就是肯德基的店員，但是這幾個地方，都沒有找到他。我又開始按照他最近瀏覽的職位地址去找，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我的心也開始焦急，已經晚上六點半了，我還是沒有找到他，他兼職的地方也沒說他辭職啊，他應該不會離開這個城市吧。

我開始著急，但是我不知道去哪裡，他的手機也變成了空號，最後指針指向八點的時候，我放棄了。我蹲在街邊的馬路牙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發獃。

說真的，許玲瓏說的那番話，不止沒有刺激到我，反而讓我非常開心，起碼她讓我知道，滕彬並不是不愛我，他是為了我做出了犧牲，但是這個犧牲有點大了，我並不願意他這麼做。

我看了看錶，快九點了，路上的行人已經變少了，我也該去坐機場大巴了。然後我站起身，結果沒站住，哎呦一聲摔那兒了，蹲了快一個小時了，我的腿全麻了，我去。

我正坐那裡揉腿呢，突然不遠處響起一個遲疑的聲音：「袁……東斌？」

聲音不大，我卻跟打了雞血一樣，一激靈，抬頭一看，不是滕彬是誰！我剛想站起來，誰知道他轉頭拔腿就跑。

「你給我站住！」我大吼一聲，不管腳麻不麻了，跟著追了上去。

他比我跑的快，馬上就要跑到一個十字路口了，我急得不行，他趁著綠燈跑了過去，馬上變燈了，我跑過去的時候，車已經開始過了，但是我怕我錯過他，幹脆頂著車就跑了過去。

他本來想趕緊走，結果一看我這玩命呢，嚇得大喊一聲：「袁東斌！你別跑！看著車，我不走，我不走！」

我才不信他呢，我就跑跑跑，然後最後有驚無險地在司機師傅的罵聲中到達了他的面前。

「你有病啊！」他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他瘦了，黑了，也看起來很憔悴，只剩那雙眼睛還很有神，下巴已經有一些鬍渣子，衣服也揉的皺巴巴的。

「別看我，很狼狽。」他說。

我固執地看著他，他轉過身向一條小巷子走過去：「走吧。」

我緊緊跟在他身後。

走了一會兒，我們進了一個破舊的小區，連保安都沒有，那麼長一條路只有一個路燈，他怕我看不見路摔倒，拿著手機給我照亮。

我們默默地走完到了一個單元里，跟著他上樓，整個樓道很暗，樓梯很破舊，一看就是很老的房子，整個樓道瀰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他帶著我上到了最頂層，然後打開了門。

裡面的擺設，比之前我去找他，他住的平房還差一些，不過好好，是單元樓，衛生間和廚房都是獨立的。

「不是我一個人住，和我合租的人今天不回來。」他跟我解釋道，帶我進了他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張雙人床，有電腦桌和櫃子，倒是也挺幹凈，就是房子老了，天花板起皮了。

「坐著，我去給你燒水。」

我在房間里坐下，他去了廚房，鼓搗了一會兒，拿著兩杯白開水進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我對面的凳子上，靜靜地看著我。

我也靜靜地看著他，我們沉默了好久。

突然他猛地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我也站了起來，然後他一把抱住我，低頭吻住了我。

他這次的吻和以前不一樣，太激烈了，我也猛烈地回應他。然後他一把把我推倒在床上，把我的外套推了上去，低頭含住了我胸前的突起。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我猛地震了一下，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

他低聲笑了兩聲，繼續低頭慢慢舔舐。

「別，別……騰……彬……」

呻吟斷斷續續地發出，無法停止，我試圖推開他。他鬆開了我，然後吻落在了我耳朵後面，順著耳朵，吻到了脖頸，唇所到之處，燃起了熊熊的慾火。

難道……我們就這樣……

當我準備放棄抵抗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滕彬停止了動作，我手忙腳亂地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一看，是我媽。

「幾點了？」我問滕彬，他愣了一下，看了一下手錶，回答，「十點零五分。」

我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愣了一會兒，一咬牙掛掉了電話，然後關掉了手機。然後我看著滕彬，滕彬也看著我，看了一會兒，他坐起來了，然後把我也拉了起來。

我還沒從剛才的纏綿中反應過來，腦子懵懵的，雖然和徐文在一起過，但是和剛才完全不是一種感覺。他低著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站起身，從掛在櫃子里的外套里拿了一支煙，點燃，抽了起來。

「你……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我突然發問。

「對啊，什麼時候呢……」滕彬笑笑，沒有回答我。

我看著他的側臉，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跟他說，但是到嘴邊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滕彬抽完煙之後，丟掉煙頭，向我靠過來。

我心裡一緊張說話都結巴了：「幹，幹嘛？」

他沒回答我，再次吻上了我，但是這次的吻是溫柔的，蜻蜓點水一般掠過我的唇，然後輕輕的抿。我被他弄的心裡癢癢的，他突然伸手抱住我，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裡，不動了。

我也不敢動，我倆就持續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良久，他夢囈般嘆息一聲：「袁東斌……我好想你……」

一句話，我的眼淚又下來了。

晚上我們什麼都沒做，只是互相擁抱著睡去。